[重生]雍高帝纪(12)
刘景揉着后脑点点头,又要和刘符说话时,突然发现他人不见了。回过头去,见刘符定定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哥,你怎么不走了?”他回头高声喊道,洛阳城的百姓只当他们是普通的大户子弟,几个路人闻声看了他们一眼,并不放在心上。
刘符恍若未闻,片刻后缓缓露出笑意。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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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符: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12章
秦恭尽倾洛阳之军赶赴安邑,但却一直未曾见到雍兵,心中已有些不安,而发往洛阳的军报也一直不见回复,唯一一封从洛阳来的书信竟然是洛阳告急,大王亲笔下书令他火速回援。洛阳是国都,且眼下守卫空虚,若遭偷袭,则举国倾危,秦恭有些疑虑,但到底不敢耽搁,甚至来不及夺回吴城,当即便班师救援洛阳。
他令军士日夜急行,第三日天蒙蒙亮时已赶到伊阙城外五里处,离洛阳不过咫尺之遥,抬头看了看四周,突然下令停下。
“将军,眼看就到了,怎么突然停下来不走了?”
秦恭皱眉道:“不太对劲,先停一停,你带人去前面侦察一下。”
“是!”
座下马一直在不安地原地踱步,秦恭紧紧勒着缰绳,但马却始终不能立住不动,好似十分焦躁。秦恭轻轻抚了几下马颈,仰头看着伊阙城外的群山,眉头越皱越紧。伊阙为用兵之地,城外两山对峙如阙门,易守难攻,极易设伏,若雍军当真绕过他手下军马,孤军深入围困洛阳,逼他回军救援,伊阙便是最佳的围城打援之地。
秦恭虚起眼睛极目远眺,等着斥候回报前方伊阙城中的情况。却没想到,斥候没等到,却等来了一队人马。远远看去,这队人身着雍军军服,秦恭心一沉,命士兵张弓以待。待他们稍稍走近,他才发现来人竟只有一百骑,于是抬手命士兵先不要放箭。
魏军兵士们紧紧盯着这队人马,都在疑惑,区区一百骑兵,竟敢到他二十万人马的阵前,这队雍军倚仗的是什么?
待这一百雍军走到阵前,秦恭这才看到为首这员将领还未蓄须,看样貌颇为年少,应该是刚刚加冠不久,但眉目间已颇具威势,不知雍军中何时有了这么一号人。这队人在他们面前五十步远处停下,只听为首这个年轻将领喊道:“秦将军!孤乃雍王,来此便是告诉将军,何武已死,洛阳已归顺我大雍了!”
秦恭听到眼前这名小将竟然就是雍王,先吃了一惊,又听魏王身死,洛阳已降,更是悚然变色。他身为大将军,蒙王上以举国之军相托,难道最后竟害得王上身死国破吗?秦恭在马上晃了晃,随即迅速冷静下来,听到身后军士之中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咬了咬牙,也喊道:“大王出此言,以为可以乱我军心吗!我王安居洛阳,前日里还有诏令发于本将。大王带区区一百人,竟敢来此叫阵,莫不是欺我魏军无人?”
刘符见他初闻国中变故而心智不乱,眼神中的欣赏之意不禁更浓,闻言哈哈大笑道:“别看孤只有一百人,凭这些人,你魏军莫说只有二十万,便是五十万、一百万,也过不了这伊阙城!”
“取我弓来!”秦恭对副官道,副官将半人高的弓递给他,秦恭张弓搭箭,箭尖对准刘符,喊道:“大王此言差矣!你我现在仅咫尺之遥,此为两石铁弓,矢出急如流星,眼下大王性命只在旦夕,本将若是松手,取大王首级只在瞬息之间,两山中的伏兵岂能相救?”
刘符被他拿箭指着,不怒反笑,赞道:“将军好眼力!不知将军是如何看出两边山中有伏兵的?”
“鸟雀盘桓于树木之上,不敢入林,故而知其中必有伏兵。大王欲战则战,阵前何来许多话语?”
刘符仰头看了看天,见鸟雀果然盘桓不下,眼中喜爱之色更甚,对刘景道:“此人我必生致之!”刘景却怕秦恭突然出手,闻言更不答话,也张满了弓,指向秦恭,与他针锋相对。刘符哈哈一笑,又喊道:“将军膂力过人,可孤此处亦有神箭手,谁生谁死怕是还未可知!孤现在既已为洛阳之主,将军手下这二十万人便也是我大雍的军队了,孤不欲与将军自相残杀,将军且放下弓吧。方才将军只说对了一半,两边林中确实有人,只是却不是伏兵,将军且看!”言罢一扬手,旁边的军令官举红旗摇动三下,随后两边山中便忽地立起上千面雍国旗帜,而后从林间现出漫山遍野的人来。
只是令秦恭和魏军意想不到的是,这些人里只有一半是雍军,剩下的竟全都是身着布衣的百姓。这些百姓从林中探出头来,对着下面的魏军摇动着手绢甚至衣服,对他们高声呼唤,有妇女呼唤着自己的丈夫、有孩子呼唤着自己的父亲、还有老翁老妪互相搀着呼唤自己的儿子,魏军中有人听到自己亲人的喊声,也忙奋力挥手呼喊,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哪里。
这些百姓纷纷喊着:“雍王给我们粮食,还给我们布,你们快不要打了!”
秦恭眼看着局面无法收拾,全军根本毫无战心,不禁脸色铁青,又见到这么多洛阳的百姓都在这里,已知道刘符所言非虚,洛阳果然丢了,不禁长叹一声,微微垂下了手。见刘符打马上前,秦恭神色一凛,又张弓对准了他。
“王兄!那边危险。”刘景拉着刘符的袖子,不让他上前,刘符却拨开他的手,一夹马腹,缓缓朝着秦恭而去。他靠的越近,秦恭的后背便越是僵直,握弓的手却还稳如泰山,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刘符。
刘符迎着他的箭锋不疾不徐地策马过去,一双眼睛也没有片刻从秦恭身上移开。过不多时,刘符便到了秦恭的眼前,见他到最后也仍未射出这一箭,刘符微微勾起嘴角,两指夹住箭头,笑道:“我虽久居关中,素闻将军之名,心折已久,今日幸得相见,足慰平生之望。愿将军不弃鄙贱,辅相翼助,与我共图中原。”
刘符眼神热切,秦恭错开眼道:“承蒙大王青眼,愧不敢受。旧主因我而亡,我百死之人,岂能委身新主?”
“将军此言差矣。国之将亡,虽乐毅、白起复生,亦不能救也。”刘符夹着箭头轻轻向下按去,几乎未用力气便将秦恭的弓拨到旁边,他见状暗自松了口气,微笑道:“我闻贤臣择主而事,良将趋时而行,魏王虽为一时之杰,然方一见我大军便闻风丧胆,举国而降。夫干大事而惜身者,不足与图大事;临危难而丧节者,不足以治一国。如此之主,将军何不弃之?”
秦恭闻言怒而拔剑,架在刘符脖子上,厉声暴喝道:“大王若临危难,未必胜于我王!”
“王兄!” “王上小心!”
见身后的几百将士就要策马前来,刘符猛地一抬手,背对着他们喝道:“谁也不许过来!”手下将领都对刘符令行禁止,闻言当真停住不敢向前。刘符脸上没了笑意,紧盯着秦恭的眼睛,也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剑,“将军不与我比试一二,怎知若遇危难,我便不如你王?”
见秦恭神色冰冷,默然不语,刘符又道:“马上不便,你我下马来战。”言罢,挥剑拨开秦恭抵在自己脖颈的剑,翻身下马,随即横剑一扫,斫断秦恭马腿,那马嘶鸣一声,站立不住,便要向前跪倒,秦恭无法,不得已一按马背借力跃起,稳稳地站在刘符面前。
“好!”刘符喝彩一声,话音未落,突然挥剑而上,直取秦恭面门。秦恭见他突然发难,向后微一仰头,右手举剑格开,刘符顺势向一旁退了两步,握剑的手微微垂下。
刘符这一击只为试探,却不料仅仅一击之下,自己的虎口便已隐隐作痛,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能开两石铁弓的臂力。刘符心中暗暗叫苦,只是事已至此,只得打点精神,严阵以待,绕着秦恭缓缓转圈,等待机会。
他转了不知多久,却哪能在秦恭身上找到破绽,料事已至此,秦恭也无杀自己之意,干脆心一横,再次朝秦恭冲了过去。刘符连刺数下,均被挡开,连劈数下,又都被格住,故意卖个破绽,秦恭也不中计,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对方半分。几合之后,秦恭反守为攻,刘符登时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手臂与肩膀上渐渐添了几道剑伤,但却始终没有落败。见久战不下,刘符只得使了个坏,抬脚朝秦恭小腿绊去。他们两个之前只是纯粹比剑,以剑攻击,以剑格挡,心照不宣地不使用拳脚,算得上是武斗中的文斗,刘符见自己没有取胜之机,迫不得已耍了个赖,却没料到秦恭脚下功夫稳得很,只微微踉跄了下便又站住,反而趁着刘符绊他的这只脚还未落地,在他另一只脚上奋力一扫,反过来将刘符给绊倒了。
雍军惊呼起来,刘符只作未闻,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刘符仰面躺在地上,顺手抓了一把土握在手里,随即翻身而起,对秦恭眼中一扬,趁他被迷住眼睛的时候,挥剑欲砍伤他握剑的那只手,却不料秦恭虽看不见,但却没有去揉眼睛,反而毫不犹豫地凭着记忆出了一剑。这一剑迅捷非常,刘符还未动作,甚至都没有看清是怎样,剑便脱了手,随即头上一凉,竟是头上的兜鍪被一剑挑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秦恭的剑一丝不差地抵在自己额头上,若再进一分,便要流血。
这时秦恭才伸手抹了抹眼睛,睁眼看向刘符。
刘符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将军方才只是陪自己闹着玩呢。他若有心杀自己,根本用不了几招。“将军剑术果然不凡……”刘符讪讪地笑着,一面笑,一面弯腰捡起自己的头盔,慢慢直身站起,待身体直起一半,正向前探出时,突然将手中头盔按在秦恭剑上,卡住剑两手一翻,将秦恭的剑也甩在了地上。
刘符见一击得手,更不相让,挥拳便朝秦恭打去,秦恭也抬臂相迎,俩人又赤手空拳地打了起来。日头高照,两军将士和洛阳城中的百姓,总共几十万双眼睛看着这雍国的一国之君和魏国的大将军如市井之徒一般扭打。刘符平日作战一向身先士卒,勇力过人,秦恭虽强,但毕竟奔袭数日不得休息,故而两人竟也斗得一时不分胜负。
又斗了许久,刘符朝着秦恭胸口挥出一拳,却不料被秦恭两手扣住,翻手一拧,刘符只觉左手腕钻心地疼,忍不住痛呼一声。秦恭闻声微微一愣,松开了手,刘符狠劲上来,也顾不上疼,趁着秦恭发愣的功夫抬腿在他小腹上用力一顶,见他后退,右腿横扫过去,将秦恭绊倒在地,而后趁他还未站起,自己倾身压了过去。
刘符两脚勾住秦恭的两条腿,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左手软软地垂下,右手抵在秦恭咽喉处,喘息道:“秦将军,够了吧?”
秦恭呼吸有些困难,两手垂在身侧,动了动,最后却没出手,嘶声道:“不知大王何意?”
刘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熠熠如日,待呼吸平复了些后,慨然道:“大丈夫生于世间,当开疆土、立功业、辅翼明主、逐鹿天下;名垂百代、功荫千秋。岂可淹留,怀经世之才,窜伏于凡庸之俦,空老于林泉之下,籍籍无名,徒增白发,没世然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