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110)
他声音虽低,语调却不容置疑,仍是丞相的语气。刘景鼻子一酸,答应道:“是。”
“不知王上可有话让将军带来?”王晟忽然问。
刘景看着他的面色,没忍心说出刘符的原话,想了想道:“王兄说,让先生在太原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太过劳累,他在长安记挂着先生。”
“将军好意,我心领了。”王晟淡淡一笑,“莫非王上没有带什么话来么?”
刘景见自己编的说辞诳不了他,只得如实道:“有的,王兄让我和先生说……”他顿了一顿,为难了一阵,还是把刘符交代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他说让先生好好养手上这伤,好好的握笔的手,不要糟蹋了,以后还要写字呢。”
哪怕是刘景,也觉得这话有些凉薄,但王晟闻言,却露出笑来——刘景看得出来,这次他是真的笑了。
他不知道,刘符特意让他打马出城传的这话,哪里是在单单说这一道手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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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丞相病歪歪病歪歪的,王上你怎么舍得给他扔太原去啊!【拼命摇晃】
这个王上真的炸毛了,用栗子也哄不好的那种……
看了大家的评论,我都觉得他俩要黄……不行我要拼了这条老命往回圆,不能让HE小甜文作者的招牌砸在我这第27代传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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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个丞相,划掉,这个太原府尹像不像要出去旅行把你和爸爸扔家里、临行之前对着你爸爸絮絮叨叨的你妈妈x
太原尹:临走前我有一本书要给你,一定要仔细阅读。
刘景(接过来一看):《王上的养殖手册》
第90章
“婶婶,刘符来了!”
刘符一身素服,到了刘豪府上,又脱去上衣,露出脊背来,手里执着一根荆条,见了吴氏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刘景在他身后,虽未脱去上衣,却也随他一起跪下。右将军府的下人见王上跪在了地上,自然不敢站着,忙也纷纷跪下了,一时之间,整个院中跪成一片。
整座右将军府一片白色,吴氏穿着丧服,整张脸上只有眼睛是红彤彤的,见状惊道:“蛮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刘符向前膝行几步,扑到吴氏脚下,两手举起荆条托在头顶,“婶婶,叔父殉国,咎由刘符一人,刘符今日任你处置!”
吴氏从刘符手中接过荆条,然后猛地掷在地上,怒斥道:“你叔父舍身而死,岂是为了让你一个堂堂男儿作今日之态的?快起来!”
刘符跪在地上,仰起头,愣愣地看着她。
吴氏见状更气,两道细眉竖起来,厉声喝道:“你给我起来!”
刘符被她吼得一个哆嗦,忙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刘景更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从小刘符带着他到叔叔家玩的时候,婶婶每次都被刘符哄得合不拢嘴、找不着北,他都不知道婶婶还有这样一面,一时间仍愣在原地没有动作。吴氏的目光扫过他,刘景后背的汗毛猛地一竖,他下意识地乖乖站了起来。
“把上衣穿上。”吴氏又道。
刘符乖乖照做,三两下就穿好衣服,然后衣冠整齐地垂首站在一旁。吴氏带着他们哥俩去里屋坐下,看了刘符一阵,忽然开口道:“蛮小子,你和婶婶说实话,你叔父究竟是因何而死的?”
刘符看着案上的白水,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叔父是因我一人而死。”
见吴氏看着自己,刘符又道:“婶婶也知道,这几年我大雍一直在攻打赵国,但赵地实在险峻,赵人又悍勇,朝廷怕拖得久了,所以不断朝北面增兵,想要速战速决。为了北面战场,我从襄阳抽走了三万人马,只给叔父剩了两万。”
吴氏点点头,“这个你叔父也同我讲了。”
“去年我打赵国的时候,襄阳就被围了,那时候襄阳粮草、箭矢都很充足,我就没有当一回事儿,想着南梁要不了多久就会退回去了。可没想到我陷在北面回不去,南梁不仅没退兵,反而还在襄阳增兵,后来襄阳城的情况就急转直下。全怪我一心想吃掉赵国,襄阳告急也没有退兵,还让叔父再坚守两月,才有了现在之事……”
吴氏又问:“那他们说,那时候丞相拒不发援兵,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些日子前来吊唁的人多,几乎踏破了门槛,不断有人找她议论此事。她听说了王晟因为此事被贬往外地,被削去了相位,但称呼一时还改不过来,仍是下意识地称他为丞相。
刘符摇摇头,“全国近二十万人都在我手里,长安只有三万守军,要防备突厥,和梁军突袭。我不派一兵一卒,反而让王景桓发国都守卫去救,他不发兵也在情理之中,此事怪不得他。”
刘景看了刘符一眼,然后又默不作声地低下头。他这个王兄说来也奇怪,王晟走的时候,无论自己怎么劝,他说什么都不去送,可现在王晟走了,他怕有心人从婶婶这里做王晟的文章,就又把襄阳陷落的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把王晟摘得干干净净。
刘符艰涩道:“叔父之死,是怪我太贪心、太大意了……”
吴氏偏过头去,捂住嘴哽咽了两声,眼泪像泉水一样地涌了出来。刘符两手攥成拳头,“侄儿身为雍王,无法以身谢罪,所以……所以带来荆条,婶婶若是心里有气、心里怨我、恨我,随便怎么打,刘符绝不吭一声,只有一条,不能打死了,侄儿毕竟……”
吴氏忍不住哭出声来,捶了刘符肩膀一下,抬手捂住他的嘴,哽咽道:“蛮小子,你说这话,是在拿刀扎婶婶的心啊!”
“我觉得丞相应当发兵,他若发兵,定能救下我爹。”
一个声音突然冷不丁响起,刘符扭头看去,见到一个矮个子少年,正是刘征。刘符皱眉斥道:“小孩子插什么话,你懂兵法么?”
刘征走上前来,坐到刘符旁边,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你教过我兵法,我当然懂了。”
刘景摇摇头,“梁军有八万人,即便消耗巨大,到最后也还剩下五万余人,长安城只有三万兵卒,如何能救?”
刘征十分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难道必须人数多于对方才能打赢吗?”
刘景被他噎住,一时间无话可说,颇为无奈地看向刘符。刘符问:“那你说,如何去救?”
“梁军得知我们去救,必定想要围城打援,这样一来,就会放松对襄阳的围困,分兵去埋伏于道路。丞相只需也分兵两路,一路诱敌,一路直插襄阳,围困襄阳的梁军必定措手不及,这时再与襄阳守军内外夹攻,定可大破梁军。虽不能全歼,也可以冲进城中,与城内守军会合。若是有上万人在城内坚守,怎么可能坚持不到你回师救援呢?”
破此死局之法,竟出自一小子之口。刘符闻言一愣,下意识道:“好小子!”
随即他意识到不对,又看向吴氏,吴氏摇摇头,“蛮小子,你也不必如此。婶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从送你叔父上战场的那时候起,早就想过有今天了,我们俩活的岁数,加一块都有百岁了,哪还有什么活不够的呢?要不是突然地动,震坏了襄阳的城墙,也不是现在这样,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婶婶不怪你,也不怪旁人,你叔父是为国尽忠而死,是堂堂正正地死在战场上!婶婶也不怕和你说,你叔父活着的时候,总说大男人不能死在床榻上,要死也要死在敌人堆里。现在他当真……当真这般死了,婶婶替他高兴……替他高兴啊!”
吴氏嘴上说着高兴,却渐渐泣不成声。刘符泪落如雨,重又跪下,伏在她膝头,抱着她的腰仰脸哭道:“叔父待我的好,刘符片刻都不敢忘!我打小就爱舞刀弄枪,家母严令不许,全赖叔父启蒙。我对生父几无印象,连他是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从小就盼着我父是同叔父一般威风凛凛的英伟男儿,他若对我拧眉训斥,我便诚惶诚恐;他若是笑着摸摸我的头,称赞于我,我便暗暗欣喜。十二岁那年,我从树上跌下来,摔折了腿,是刘易之找来叔父一路背负我回家,我伏在他身上,眼泪不停往下流,到家时将他后背上的衣服都哭湿了。那时叔父与婶婶以为我是疼得直哭鼻子,心疼我又忍不住笑我,其实那时候我只是想,要是叔父是我的亲生父亲该有多好,他的后背那么宽、又那么结实,我趴在那上面,就什么都不怕了。后来我长大一些,这心思便淡了,对叔父的感情却从没变过。我九岁没了爹,十五岁又没了娘,叔父与婶婶怜我兄弟孤苦,多有爱护,从未让我们在族中受一丁点委屈,若无婶婶一家,岂有今日之刘符!叔父一向对我兄弟二人视如己出,我二人也对婶婶视若亲母,叔父虽殉国,我二人尚在,婶婶有什么委屈,以后都和我们俩说。”
吴氏被他说得泪下,抱着他的脑袋,一只手在他后脑勺上摸了摸,含泪道:“好蛮儿……”刘景闻言也哽咽了,同样跪下来,“婶婶,我哥说的对,刘景以后也一样孝顺婶婶。”吴氏点点头,也摸了摸他的脑袋。刘征在一旁看着他们哭成一团,只动了动腿,换了一个坐姿。
从右将军府出来,刘景道:“刘征养在叔父家里,已经五年了吧,我看他怎么没一点伤心之色?”
刘符叹了口气,“这小子是个鬼才,就为了打仗才生出来的,等将来上了战场,恐怕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他就像是一把磨快了的刀,让会用刀的人拿在手里,无往而不利;但要是换一个驾驭不了的人,用他就是在自杀。”
刘景想了想,“哥,你是在自夸吗?”
刘符撇嘴,“我还没来得及呢。”
刘景笑笑,看了看他脸色,“一会儿出去散散心吧,我掏钱请客。”
“哦?那真稀奇。”刘符摇摇头,“改天的吧,今天要见几个大臣,你也跟着一起。”
刘符与刘景赶回宫中时,大臣们已经在等着了。刘符走到正首坐好,“让诸位爱卿久等了,不知诸位此来,所为何事?”
羽林千牛将军刘统当先开口。他也是刘氏宗族,掌管长安羽林,位列从三品,是在场诸人之中官爵最高的,“回禀王上,臣等是为原丞相、现太原府尹王晟王景桓而来。”
刘景看向他们,脸上现出冷笑。王晟还在朝中的时候这些人不出声,王晟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急哄哄地跳出来了。
“哦?”刘符问:“可还是其违令不调兵之事?”
“王上,正是此事。”刘统皱起眉头,“这几日臣细细思之,以为王上对此事的处置大为不妥。且不说违抗军令,按律当处死刑,单说其以丞相之职,擅自压下王命一事,便绝不可等闲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