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36)
王晟摆摆手,“陈兄说哪里话,今日还得多谢陈兄替我解围。若不是陈兄在,看石将军这般气势,我今日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了!”
陈潜笑了一阵,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不无忧虑道:“王兄,你我多日相交,我早把你看做知己,如今我有一句肺腑之言相告。”
王晟忙敛了神色,朝他伸出一只手,“陈兄请讲。”
“此事虽然看似是石将军自作主张,但石将军是何人,你我也清楚,他是我王之弟,若论我王亲重之人,我还要在他之下。他这番动作,我看未必不是我王私下授意的。”陈潜压低了声音继续道:“王兄入赵后的动作,我王早有所怀疑,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只看我王如何看待此事。以今日来看,王兄处境不妙啊。”
王晟拧起眉头,隔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这一次还只是小打小闹,三言两语便糊弄过去了。但明日王兄便要归国,我王要设宴送行,那时……可未必还是小打小闹了。王兄是聪明人,想来已明白我的意思。安身之法,不用在下多言,在下只有一句——王兄可要早作打算,以免追悔莫及。”
王晟思索片刻,一揖道:“多谢陈兄提点!”
“哎,我可什么都没说。”陈潜摆摆手,“我现在去面见我王,王兄,好自为之。”
“陈兄慢走。”
王晟目送陈潜消失,才转身回屋。他从方才便头痛不已,这时终于回了房间,便半躺在软塌上闭目养神。李七拿来被他放在一边的布巾,想要替他擦擦头发,却发现头发上的水都冻成冰了,一擦便往下簌簌地掉冰碴。他“哎呦”一声,“属下方才就说,要帮您擦干了头发再来见赵相,您偏不要,要是受凉了可坏了。”他心里疑惑,丞相平日里见谁之前都会注意下仪容,今天怎么这么反常,连头发都不擦就见人了呢,只是王晟在他心里积威颇重,他到底没敢问出来。
王晟一直闭着眼睛,却好像看出他的疑惑似的,按了按额角,嘴唇泛白,却似笑非笑道:“陈潜一连来了这么多日,我若再不与他熟络一些,他也不好走下一步棋。”
李七自然没有听懂他话中之意,便也不多言,转身拿来一条热毛巾,给王晟把头发上的冰化开,再取来干布,缓缓擦拭起来,随口道:“今天还真是多亏了赵相解围。”
王晟低嗤了一声,没有说话。
“看您面色不好,属下让人给您熬些姜汤喝吧。”李七见擦得差不多了,放下布巾,见王晟不置可否,又接着道:“要是您病了,回去王上能扒了属下的皮。”
王晟转头,笑问:“如此怕罚?”
李七察言观色,见这么多天总算在王晟脸上看到了一丝真笑,忙再接再厉,笑道:“属下是怕王上担忧。”
王晟哼了一声,将脸侧倒另一边,抬手扶了扶额头,赶人道:“去吧,莫闹我了。”
“得嘞,属下这就去熬汤。”李七嘿嘿一笑,麻利地退下了。
---
丞相:嗯,这块砚真是挺不错的——妈耶!!!我的小白玉掉了!!!快捡起来看看磕坏哪了吗呜呜呜QAAAQ
【负责地声明:丞相请以实物为准】
---
然而机智的李七早已看穿了一切!
李七的化学笔记:丞相,固体,不溶于水、油、酒精、常见强弱酸、碱性溶液等,可溶于试剂“王上”,溶解性极高,不易饱和,溶解后液体变为___色(有待进一步观察)。
---
陈潜的日记:王晟,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极度缺乏鉴赏能力,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怀疑雍国的公务员待遇可能很低(红线圈出强调)。
第33章
王晟从赵国带去的二十车粮食,尽数分发完毕。次日,赵王在晋阳宫设宴,为王晟送行。
“偏将军赵援听令,你带全部军士去北原等候,不得轻举妄动。如有违抗,定斩不赦。”
赵援神情一肃,立刻低头领命,“是!”
王晟点点头,又转向李七,“你也跟随偏将军去北原候命。”
李七却道:“丞相,请让属下同去。”
“你去做什么?”王晟皱眉。
“属下奉王命护卫丞相,不敢有丝毫纰漏。北原距晋阳宫相去数里,席间若有异动,属下在远处,照应不及。若属下在旁,也好护得丞相周全。”
“赵王设宴,又非龙潭虎穴,我一人去便可,带旁人不合规矩。”
李七却异常坚持,只道:“请丞相允属下同去!”
“也罢,”王晟思索片刻,“那便选十个亲卫随我同去,在殿外等候,只你一人随我进殿,叫余人随偏将军于北原等候。”
“谢丞相!”
王晟从馆驿驱车到了晋阳宫,缓缓拾级而上。昨天一番折腾下来,他果真受了凉,从夜里便发起热来,一直到现在也还未退。他脚步发虚,走得却稳,叫人丁点看不出来。李七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按着佩刀,小心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到了殿门外,王晟解下佩剑交于近卫,又看了李七一眼,李七这才不情不愿地缓缓解下腰刀,递给一人,在他耳边小声道:“告诉兄弟们都机灵点,里面若是有动静,知道该怎么办吧?”
“知道!”
李七拍拍那人肩膀,忙快步跟上已经走进去的王晟。
王晟进得殿中,先向赵王施礼,再向群臣示意。赵王的目光先是落在他身上,随即转向在他身后不远的李七,面色登时一变。
他的脸色变化得太过明显,让李七不由得一瞬间便戒备起来,后背紧绷着,脚步加紧,又贴近了王晟几分。
赵王端起两杯酒,从殿陛之上缓缓走下。他脸上藏不住事,故而面色虽然只是微沉,但在旁人看来却好似已面沉似水一般。他走到王晟面前,将手中的酒递给他一杯,看了李七一眼,随即开口低声道:“寡人幼弟昨日多有无礼,带兵惊扰了雍相,寡人已下令关了他一月禁闭,昨日之事,还望雍相莫要放在心上。这杯酒一是为雍相送行,二是替雍相压惊,不知雍相肯饮否?”
虽然不知赵王为何发难,但这很明显是鸿门宴了,李七几乎要贴到王晟身侧,抬手从后面偷偷扯了扯王晟的袖口,在他耳边低声道:“丞相,这酒恐怕有问题,别喝。”
赵王见到两人动作,目光忽地锐利起来,目光如鹰爪般紧紧攫住王晟双目,要看他如何举动,递出酒杯的手稳稳当当地停在王晟面前,整个人却好似一张张满的弓,搭在上面的箭不知何时便要射出。王晟也不回避赵王一反常态的眼神,没让赵王等太久,便从赵王手中接过酒杯,笑道:“大王美意,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言罢,举起袖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翻过酒杯向赵王示意。
赵王见王晟饮酒,又面色如常,毫无慌乱局促之态,面色骤晴,笑道:“雍相好酒量,且入座罢。”
“多谢大王。”王晟饮酒后脸色不见红,反倒白了几分,神态举止却又与平时一般无二。李七站在他背后,并不落座。
酒过三巡,赵王忽然问起他住的这些时日,对赵国有何印象,王晟离席,举杯走到正中,“杜君卿曾言:并州近狄俗,尚武艺,此言是也。晟早闻太原之人尚武、重信、任侠、刚烈,旅居数日,方觉此言不虚。自周武王分封以来,三晋之地便屡屡抗击外敌,北狄、匈奴、鲜卑,皆能征善战,晋人却屡屡退敌于太原之外。以战养性,这才愈战愈勇,有今日之貌。”
赵王点头,大饮一爵,慨然道:“我赵国有山河形胜,自然不惧外敌。”
“三晋之地,西依黄河、吕梁,东据太行、常山,以山河为屏,左右便如铜墙铁壁,易守难攻,自可安保无虞。然依晟看来——”王晟环顾一圈,顿了一顿,抬头看向赵王,脸上带着一抹微笑,话锋忽地一转,“若渡过黄河,自南向北,太原城一战可定!”
此言近乎挑衅,众人哗然,已有脾气暴躁的从座位上跳起,赵王却挥手令众人归席,哈哈大笑,“雍相自上党而来,岂会不知上党城地势之险?如何能说渡过黄河就是太原了!”
王晟将杯中酒饮尽,“上党不过地势略高,与黄河太行岂可同日而语。”
“哎,雍相此话大谬。寡人曾经带兵攻打上党,那可是足足打了三个月才打下来。”赵王惯来脾性暴躁,此时却一反常态地并不生气,反而摆摆手,与他争道:“上党东西临山,南北环水,为用武之地,如何在雍相口中便成了只是地势略高?”
王晟愣了一愣,似乎有些困惑,将酒杯在手中转了一圈,又道:“既如此,绕过上党,便可兵临太原,上党与太原之间,并无险关,料来也非难事。”
“哈哈哈哈!”赵王很是笑了一阵,放下酒杯摇了摇头,哭笑不得道:“雍相博学,通晓古今,只是不通兵事,还是莫要再争论此事了。”王晟虽来送粮,赵雍却是敌非友,如今王晟亮出爪牙,倒反而让他觉得胸中敞亮。
王晟似是还有话说,方一开口,还未出声,脚下先踉跄了一下。赵王见状笑道:“雍相醉也,快扶他回席上去!对了,回去告诉你们大王,下次再想对寡人放大话,派个将军来,哈哈!”
众人哄笑,李七也顾不上他们,连忙上前来搀,触手便觉王晟的手冷得吓人,连忙转头去看时,又见他额头冷汗涔涔,不禁吓了一跳,正要出声相询,却听王晟又对赵王笑道:“陈丞相前几日便送来一坛汾清酒,晟那几日偶感小恙,只能暗叹自己没有口福,一直记挂至今。今日初尝此酒,饮得多了些,一时失了分寸,万望大王莫怪。”言罢,挥开李七的搀扶,挣扎着行了一礼。
“哎,无妨无妨。”赵王见他站都快站不稳了,忙对李七道:“快扶你家丞相入座罢。寡人之前见雍相饮得痛快,还以为雍相颇有酒量,没想到却看走了眼。来人,上些醒酒汤。”
“多谢大王。”王晟额头的汗顺着两颊直流到下颌上,被他抬手擦去,而后又举起袖子扇了扇风,仿佛酒意上头,燥热难耐一般。
“王兄。”王晟听到这个称呼,眼皮一颤,随即抬眼,眼神迷茫了一阵,最后落在陈潜身上,便听陈潜继续道:“在赵国这几日,可还习惯?”
王晟捧着醒酒汤,笑道:“多蒙陈兄照拂,来,我敬陈兄一杯!”说罢,将醒酒汤当作酒一般地喝了。
陈潜举杯上前,走到王晟案前,也不计较他拿醒酒汤充数,也喝了一杯作陪,故作苦恼道:“王兄的日子过得滋润,我这小小的相府可都要被搬空了!我这几日是又送酒啊,又送砚啊,王兄却还是对我小气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