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52)
“如何处置?”刘符侧过神来,看着他冷笑不止,忽然胸腔一震,高喊道:“赵多!”
赵多忙连滚带爬地上前。
刘符从地上拔出剑,也不入鞘,直接扔到他脚下,“你带着我的佩剑,去找廷尉张青,叫他——不,不找张青……”刘符暴躁地来回走动起来,急促的脚步声听得人心头惴惴,“去找刘统,调我的羽林军,羽林军!就说我说的,卢家老幼,一个不留!去!”
赵多却伏在地上不动。
刘符等了一会儿,见他居然毫无动作,停下脚步,站定喝道:“怎么还不去!”
赵多抬起头,颤声道:“奴、奴不能去。”
刘符双眼赤红,目眦欲裂。出身是他的死穴,除非他自己,其他任何人敢拿他的出身说事,他都必要翻脸。他本就在气头上,恼怒自己为人所轻,见现在连赵多这么一个小小的太监都敢忤逆自己,一时间怒火暴盛,拾起地上砚台便向他砸去,“怎么,连你也瞧我不起?”
赵多也不躲,生生受了这一下,砚台砸中他额头,发出一声闷响,只听声音便觉得疼。血从额头汩汩地淌下来,直流进眼睛里去,让他掀不开眼皮。但他仍仰着脸,努力睁开眼睛看向刘符,“王上还记得右将军夫人的话吗?”
刘符目光如刀,狠狠剐向了他,“你拿她要挟我?”
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赵多浑身都颤抖不已,仿佛筛糠一般。他向来胆小,但此时迎着刘符骇人的目光,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让他膝行上前,一把抱住刘符小腿,仰着头高声哭道:“奴只怕王上现在杀人,以后再后悔就来不及了啊!”
刘符低头看他,胸口不住地起伏着。赵多头上仍在向外冒血的口子,仿佛是在头皮上张开了的巨大的嘴,那上面半掉不掉的皮肉,随着他的动作而左摇右摆、摇摇欲坠,就仿佛这张嘴在翕动一般。赵多紧紧抱着刘符的两条腿,脸上的血和泪一起往下落,眼中虽有惧色,却丝毫不退,简直与之前抱着他靴子涕泗横流的少年判若两人。刘符心中震撼,看着赵多,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概是赵多的眼泪和血都流得太猛,刘符心中的那团怒火被渐渐浇灭。他将手放在赵多头顶,转头看着仍伏在地上呆若木鸡的刘易之道:“你先回去,我改日召你。”
“是、是!”刘易之如蒙大赦,挣扎着便要起来。刘符今天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料,让他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急着想走,但两条腿都跪麻了,费了好大劲才站起身来,忙一瘸一拐地走了,片刻都不想多留。
刘符重新看向赵多,从赵多身上扯下一块布条,压在他伤口上。他平生最爱刚直敢谏之人,却不料今日能在一个小内侍的身上看到这种大臣之风,说来也是件奇事了。他伸手在赵多脸上抹了一把,给他把脸上的血和眼泪擦了下去,又将手上沾的血水全抹到对方肩膀上,哼了一声,问道:“我的腿抱着舒服吗?”
赵多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不仅没松开他的腿,反而呜咽一声,将他搂得更紧,把头埋在刘符膝盖间,又涕泗横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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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刘先生,请问您是怎么受伤的呢?
瘫痪在床,浑身大面积烧伤,生活不能自理的刘易之:我想生火做饭,就把一罐煤气拧开一个小口,真的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个口,然后拿打火机凑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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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快看!你家王上炸了!
第47章
前些日子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这天刚一放晴,长安城的石阶便都绿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去年冷得太早,今年的夏天来的似乎也比往年快些。刘符刚脱去棉服还没多久,就连单衣都穿不住了。但他因为要接见大臣,不得已在里衣外面又整整齐齐地套了件深衣,褚平进来时,他正捧着一盅不知道是什么的吃食,一边吃一面舒服地叹气。
刘符见了他,将吃食向他那边推了推,“褚左监也用一些吧,消暑的。”
褚平忙摆手道:“王上用吧,臣岂敢僭越。”
刘符遗憾地收回手。这是杨氏为他做的,名字好像是叫冰糖什么元子,据说是把果子挤出汁来,混上药茶和牛奶,再从深井里捞出一块冰,敲成指甲大的碎块加进去做出来的。刘符爱吃,杨氏善烹调,俩人简直一拍即合。刘符心满意足地吃着,只觉又甜又凉,直沁心脾,暑气当真散去不少。褚平不吃,他倒也乐得独享,不多时便吃干净,若不是还有人在,他估计连勺子上的那点汁水都不会放过。
赵多递上帕子,刘符顺手接过,擦了擦嘴,赵多便捧着碗盅和帕子默默退下。褚平见这个小太监头上缠着布条,心中有些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来对刘符道:“王上命臣审理卢氏与百户将军一案,臣已大体查明情况。”
“哦,如何?”刘符正凉快着,微眯着眼睛看向他。
褚平是褚于渊长子,只比刘符年长几岁,看着也十分年轻,此时跪坐在刘符面前,侃侃道:“经臣讯问,李氏对王上确有大逆之言。”
“李氏?”
“是,那日对百户将军口出妄言者,并非卢氏子弟,而是卢氏的管事,名唤李景波。”
刘符点头,“我知道了,继续吧。”
“王上原本在城南赏赐百户将军五亩地,卢家占去其中四亩,并另外四亩地,共八亩,修成园林家宅。百户将军带十人上门向卢家索要该处宅子、并全部八亩地,卢家不许,两方起了冲突,因卢家家仆众多,百户将军为其所伤。”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依臣之见,百户将军强抢民宅,按律当降级三等,以其官职,该免为庶民。李景波有大不敬之罪,当处死。再由朝廷出面,正式索要那四亩地,若卢氏仍旧不给,再对其家主论罪。”
“我看没那么简单,”刘符微微一笑,眼中却分明并无笑意,这副神色让褚平觉得有些难以捉摸,“李景波只是区区一介管事,怎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看他背后必定有人教他这样说,你再去查吧。”
褚平思索一阵,随即应道:“是!”
过了几天,褚平又来找刘符汇报此案,刘符那时刚练过剑,出了一身大汗,实在顾不得仪态了,微微打开前襟透气。
褚平便规矩地坐着,眼睛看向地面,“王上,臣又审问过李景波,又叫来卢氏其他人询问,确实只是他一人之言,不涉及其他的人。”
刘符正伸手往脸上扇风,闻言扇得慢了一些,缓缓道:“这李景波与卢家有主仆之情,他若是有意袒护卢家、卢家也矢口否定,如何?”
“以臣查明的情况来看,此事确实不涉及他人。”褚平说完,见刘符仍盯着他看,只得犹豫道:“那王上以为,该如何办?”
刘符一笑,“你是廷尉左监,让人开口说真话的办法,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褚平张了张口,似乎欲言又止,半晌后却仍道:“是。”
十余日后,褚平复来求见,赵多取来垫子,还未见他坐下,刘符便开口问道:“褚左监,这次如何了?”
他显然已没多少耐心了,但褚平这次的回答仍和之前一样,“禀王上,臣已查明,李景波此言确无他人指使。”
刘符的左手不停摩挲着右手的手指,他叹了口气,只说出了短短四个字:“你再查吧。”说完便要起身。
褚平却跪地道:“王上叫臣再查多少次,臣的回答也都是一样的。”他顿了一顿,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直视着刘符,“臣知王上之意,欲令臣借此事将卢氏一族都牵扯其中。然臣为廷尉左监,理当秉公决案,使上不负于王上、下不负于黎民,前无愧于先人、后无愧于子孙。臣闻名义至重,神道难欺,王上欲令臣株连无辜,党陷庶民,使臣失其节,亦致王上有失君道,君臣俱失,臣义不为也。”
刘符沉默地盯着他,褚平便也毫无畏惧地回视过去。这张年轻的面孔紧紧板着,像是刚从石板上凿下来的一样,看着他的眼睛,刘符便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即使用贬谪、用罢官、甚至用斧钺加身来威胁他,他也是不会改变的,除去他心中的“道”,没有什么会让他敬畏,哪怕是自己恐怕也不行。刘符看了他一阵,忽然大笑,起身扶起褚平,对他道:“卿是高洁之士,不堕乃父之名。”
褚平站起,眼中闪过感激,刘符却话锋一转,“此案我另有计较,褚爱卿无须再过问,且回廷尉署吧。”
褚平面色变了变,还想再劝,但刘符已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已是逐客之意。褚平无法,终究没再强争,当下便躬身告退。
刘符转过身,看着他离开,默然片刻,对左右道:“召廷尉左平陈知机来见我。”
陈知机是个聪明人,而且唯他马首是瞻,此事刘符用不了褚平,但廷尉署还有大把人可用。他没与陈知机多说,陈知机便已会意,回去装模作样地审问了一番,次日便向刘符复命,跪地道:“卢氏家奴告发,卢氏一干众人,时常坐而议论,饮宴之间,对王上颇有恶辞,恐有不逊之志。”
“当真可恶!”刘符拍案骂道,眼睛却看向陈知机,“凭卢氏这么一个日渐衰败的家族,怎么敢有这个胆量,行篡逆之事?陈左平,你再回去好好审一审。”
陈知机没料到自己也会和褚平一样被打回去重审,愣了一愣,随即明白了刘符的意思,叩地道:“臣告退。”
三日后,他又来求见,愤然道:“王上,臣已查明,此事并非卢氏一族所为,他们还有同党之人,崔氏、李氏等十三族与之均有勾连。众大族势大,王上不可不防,若置之不理,恐成心腹之患!”
刘符点点头,眼神微动,“按律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陈知机觑着刘符脸色,缓缓道:“按律,为首之人当处极刑,余人流放边地,祖祖辈辈不得再回长安。”
刘符起身,走到陈知机面前,弯腰扶起了他,右手按在他的肩头上,看着他道:“此案牵连甚众,不可走漏一个——罢了,我不再多言,爱卿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怎么办。此案之后,爱卿当有护国之功。”
陈知机眼神炽热,垂首道:“王上放心!”
以刘符对众臣的权威,自然是他想让谁谋反,谁就犯了谋反之罪。但他虽身为雍王,却也不能随心所欲,肆意而为。前者他在褚平身上碰了一鼻子灰,临阵换将后却仍是不能一帆风顺。在他的授意之下,陈知机将各大族的人投入狱中,竟有足足千余,一时间震动朝野,朝会上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弹劾陈知机,但刘符与大臣双方都心知肚明,其实句句都是冲着刘符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