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21)
刘符愣了一愣,随即有些不悦:“她如何就做戏了?”
王晟垂下眼睛,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
刘符偷偷叹了口气,他这个丞相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近人情了些,怪不得上一世一直到最后还连个家室都没有。想到这儿,刘符突然灵机一动,也不生气了,坐在床边,拉过王晟的手亲切道:“景桓,我记得你今年都三十有四了吧?一心扑在国事上,到现在还没有成家,我看不如这样,咱们俩结个亲家吧!咱们两个要是能亲上加亲,怎么看都是件大好事,以后你在家里有人照顾,在朝中也更好行事,一举两得。”要是能再顺便添点人情味就更好了,一举三得。
若是能一举就将王晟与刘氏宗族绑到同一辆战车上,王室宗亲把王晟这个丞相当做自己人,以后没准能少生些事端,而另一面,王晟性情端庄,以后也方便约束刘氏宗族这群人的行事。刘符越想越觉得自己无意中想出来一条两全其美的妙计,又想到王晟以后被一群小娃娃抱着小腿动弹不得的模样,忍不住自顾自微笑起来。却不料王晟抽出被他握着的手,颇为冷淡道:“多谢王上美意,臣并无成家的打算。”
刘符一愣,他一向最喜欢握王晟的手,王晟每次也都乖乖让他握着,还从来没有从他手里挣出来过。他稍一思索,想起这几日的事,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料自家丞相必是有所顾虑,于是又强行拉过王晟的手紧紧攥着,笑道:“景桓莫怕!我懂你的心思。我们刘家人也不都是刘德刘凌这样的,你别被他们唬住。我三叔家的姐姐,四叔家的妹妹,还有远一点的大伯家的外甥女,一个个全都温婉贤淑,有大家之风,样貌也是没得挑。景桓你看我,我和你就不谦虚了,我怎么都算得上是样貌堂堂吧!对吧!我们刘家没一个长得丑的,看看我就知道了。你放心,到时候我给你把关,保证你满意,等你这次病好了,我让你一个一个挑!”
王晟静静听刘符说着,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全无笑意,待他说完,才看着刘符的眼睛淡淡道:“王上丰姿英俊,臣以为宗室中无人能及,既有皓月在前,臣又何须逐腐草之光?”
“景桓都会说我的好话了!”刘符一愣,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头一次被王晟这么夸,他还真是不习惯,不习惯之外,还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他笑得前仰后合,边挠头边笑,边笑边气喘吁吁地道:“就算她们都比不上我,那你也得挑一个啊!景桓啊景桓,我是真没想到,你也有嘴这么甜的时候!啊?我要是个女人,听了你这话,明天就给你当丞相夫人来,咱俩也算是郎情妾意,到时候哪还用费力给你介绍那些个腐草?哈哈哈!真的,景桓……”
王晟连面上的笑意都没了,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脸上的表情却云淡风轻。他神色平静地听刘符笑得直咳嗽,也不打断他,待刘符笑得够了,平过气来,才一字一顿地慢慢道:“如今四海未平,臣无成家之意,请王上不要再难为臣了。”
“哎,景桓,这话就不对了,四海未平……你手怎么这么凉?”刘符正说话间,忽然觉得握着的这只手凉得吓人,忙敛了笑容,关切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王晟垂着眼睛看向别处,不与刘符视线相对,闻言低声道:“臣无碍,可能是屋子里有些冷吧。”
“是啊,今年也不知怎么了,还没入冬就这么凉,我班师前,在洛阳都下起雪来了。”刘符点点头,认可了王晟的话。他拉过王晟的另一只手,将两只手一起揣进自己怀里,又笑道:“没事,景桓畏寒,正好我体热,咱们两个刚好相合。我这次在洛阳宫室看见了一个小手炉,花纹别提有多精细了,一看就不是凡品,我就知道你用得上,特意带了回来,不过我回来得急,手炉还在大军中,要过几日才能到,你得再等两日。李太医说你这病受不得寒,等入冬了,我让京兆尹多拨些炭给你,来年开春我来检查,要是剩了我可不答应。”
王晟肩膀一颤。他受住了刘符先前直戳人心的玩笑话,这时再接不下他紧跟着的体贴备至的关怀,心里一冷一热,几乎就要失态。他将舌头垫在牙间,好让下颌不会高高凸起,如此死死咬着牙,面上却不显。咬牙忍耐了几息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抬眼看向刘符。他一向擅长妥帖地藏好自己的情绪,这时却实在按捺不住,将心事露了出来。刘符微微一愣,他从未看过王晟露出过这样的眼神,虽然很快王晟就垂下了眼睛,但仅仅是刚才和他对视的片刻,这个眼神就在他心底深深地烙了下来。
这一眼中杂糅的太多,所以反而让人看不出来,但刘符忽然没来由地从心底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一瞬间掩抑住心中所有飞扬欢畅的情绪。他虽然仍然对王晟心中所想的一无所知,但视线交汇的这一刻,好像王晟所有的情绪又都透过那双眼睛直直涌进他心里来。他一向是当哭则哭,当笑则笑,但此时,一种忽然涌入他心中的、不属于他的深重的无望填满了他的胸口,让他喘不上气来、让他压抑得想要落泪,又想要高声呼喊。
这一瞬间,刘符好像离王晟特别近,近到可以用手触摸到他心底,但随即又远了。
他仍旧不能知道王晟心里想着什么,但王晟眼神中的这种压抑却深深地刻在了他心里。他忽然在想,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听过王晟开怀大笑呢?
刘符慢慢敛了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情绪沉了下来,他忽然觉得怀中的两只手愈发的冷了,好像他不是在抱着王晟的手,而是卧在冰上,让他坐立难安。王晟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刘符看着他低垂的眼睫,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他们之前在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在说怎么处理刘德的事吧。
刘符清了清嗓子,却听王晟先开口道:“王上,臣以为若安百姓,必除海齐侯。”
同刘符一样,他也默契地忘记了方才的谈话,好像他们从始至终都是在争论该如何处置这个海齐侯刘德。
他的声音低沉滞涩,仿佛一支久未拨动的琴弦,对着刘符缓缓道来:“法不避贵、不避亲、不避功、不容情,国法既出,当行于天下,自王上以下皆不能免,岂能因一人而乱法度?王上怜爱海齐侯,以其是己宗族手足,不忍杀之,但天下百姓,又有谁无宗亲,又有谁无怜爱手足之情?人皆有爱人之心,王上亦不例外,然王上必欲为天下之主,须知爱一人为小恩,爱万民为大仁,舍万民而赦一人,弃大仁而取小恩,臣窃为王上不取也。”
“是。景桓言之有理。”刘符怔愣着,闻言无精打采地点点头,感觉到王晟抽回了手,也并未阻拦。
王晟知他没有听进去,也不再劝,轻轻道:“王上车马劳顿,身上还有伤,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刘符从善如流地站起身,顿了顿道:“景桓,你也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言罢,又短促地看了王晟一眼,随即转身出去了。
刘符走了之后,王晟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儿,几乎连眼睛都不眨,仿佛失了生气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坐起来,叫人去唤廷尉张青过来。
张青来的时候,王晟虽然还半倚在床上,但已经穿好了外衣,衣冠整齐,要不是张青看他脸色苍白,还真不知道他刚生了一场病。他手里拿着王上亲赐的那把剑,剑鞘放在一旁,正用一条丝绢仔细擦拭剑身,神情专注,竟然没听见他开门关门的声音。
张青想,要是王上也赐他一把剑,他肯定也十分欢喜,但是也不至于这样爱护,还是说,执掌公器的感觉当真这么好吗?他默默看了一阵,开口唤道:“丞相。”
王晟这才发现他来了,抬了抬头,先将剑收进鞘里才道:“身体不便,只得在床上见客,廷尉恕我失礼了。”
张青道:“不敢。丞相深夜叫下官前来,是为了海齐侯的事吗?”
王晟将这把剑搁在身旁,一只手仍按在上面,微笑道:“叫你来,是有两件事情麻烦你为我做一下,只是此事机要,你附耳过来。”
张青凑过去,听王晟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微微睁大了眼睛,直起身子,迟疑道:“丞相……这,这么逼王上动手,恐怕不好吧?”
王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此事由我一力承担,你只照做便可。”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我简单写了一个,你就让人照着这上面的传吧。此外,从明天起给刘德的饭要比平日好一些。”
张青接过这张纸,看完之后,又抬头看了王晟一眼,表情颇为古怪,过了一会儿才道:“是。”
张青走后,王晟一个人抱剑坐着。明黄色的烛火落在他略显幽暗的眸子上,在上面摇动不已。
他轻轻抚着剑,眼里渐渐泛出杀意来。在整个雍国,能杀人的刀只会握在刘符一个人的手里,如今刘符不忍心,他身为丞相,就是按着刘符的手,也非要把这把刀给按下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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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肥来啦!大家想我了吗!
明天不更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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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的主题是:
#来自王上的折磨
#中年丞相之烦恼
#二十岁小伙竟往病人嘴里强塞整根生苦瓜,这究竟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丞相好可怜啊x
第21章
刘符回宫之后,让人给他重新包扎了伤口,又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的右眼,越看便觉得上面的一大块青黑越明显,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最后只好郁郁地睡了。他一连多日没有正经睡过一觉,躺在床上方觉疲累至极,几乎刚一合眼便失去了意识。
宫人来唤他的时候,刘符以为自己刚刚才闭上眼睛,还没来得及睡觉就被叫起来,心里窝了一股火,却忍着没有发作。他皱着眉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一阖眼的功夫,天竟然已经亮了,看来自己是累的极了。宫人垂着头低声说:“王上,云阳侯等人求见,王上现在要盥洗吗?”
刘符点点头,宫人便将准备好的热水端上来,刘符一面仰着脸伸着手,一动不动地让宫人给自己擦脸擦手,一面暗想,云阳侯是他从叔,和他一起来的人不用想也都是他同族之人,他刚一回来这些人就求见,估计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来找他告王晟的黑状的。
刘符张开嘴,宫人便捻了一点盐抹在他牙上,随即端来热水,刘符含了一阵,然后重重地吐了出来。
他倒要看看,这帮人能说王晟什么坏话。
他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挂起笑脸迎这些人进殿,人人进殿对他行礼,但他却隐约感觉每个人的注意都在他的右眼上。刘符心里别扭了下,让宫人拿来垫子,安顿这十几个人坐下,随即笑道:“这么热闹,不知诸位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