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127)
余人便都退下,褚于渊牵起刘彰的手,向门外走去。刘彰出门时,好像一下子明白过来似的,忽然哭了出来,挣扎着要回到屋中,不住地喊着:“爹!爹!”
褚于渊弯下腰,一把抱他起来,“殿下稍待,王上和丞相有事商议。”
刘符看着王晟,靠在外侧的手动了动,便立刻被王晟紧紧握住,刘符也一下子回握住他,两人一时无言。
刘符垂下眼睛,看着握在自己手中、也正握着自己的瘦削的手指,平静的心中骤然泛起忧虑,让他的心一下子痛苦地拧了起来。不知道这样一双瘦弱的手,要怎么在他身后撑起这么大的一个国家?
他看着王晟,王晟也看着他,两道目光交织在一起。他们仿佛又回到渭水边初见时那样,一个字都不必说,却已说尽了世间的话。
于是刘符的这颗心重又平静下来。他只要看着王晟的这双黑色眼睛,就又以为天下事无不可为者,仿佛这阵风能吹他到任何地方。
即便他仍是要殒命今日,可大雍、王晟,还有不可胜计的人的命运,也早已因他而改变了。
“景桓,你听,”刘符一笑,艰难道:“水声。”
王晟侧耳听了一阵,随后摇了摇头,看着刘符,低声问:“王上,是渭河的水声么?”长安宫离渭河很远,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到的,他虽疑惑,仍是这样问了。
“不,是长江。景桓,是长江的水声。”刘符闭上眼睛,“真响啊……”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见到金戈铁马,白帆千叠,梦到滚滚长江上,那翻起的雪打碎在他的鞋面,吻在他脚上。长江万里,不过一鞭可渡。
江风浩荡,他缓缓地张开双臂,让风将衣袍吹得振振作响。江水如龙,他正踏在这道白色的龙脊上面,且要乘之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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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不愧是作者亲儿子!死都死的这么潇洒!
你们不要打我,我只是手痒难耐,想写一个先王创业一大半而中道崩殂的if线而已(据说是每个诸葛亮粉的必经之路(假的)),这篇文是一定会HE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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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始番外if线的更新,不多,应该就三更,请大家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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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毕竟还是甜文传人的!大家看了这么多应该知道逗比的人再写虐也不会真的虐的,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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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王上现身说法:劳资就是给丞相废立之权了,让他可以对其他托孤大臣为所欲为,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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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码完了结局,本文已经硬盘完结了,不担心存稿告罄,所以这两天可以更的快一点,大家注意查收掉落的更新!
说真的,接下来这个番外是我这篇文最满意的地方……感觉比本文平均水平高出好多(逃)
第102章 番外If线·先王创业一大半而中道崩殂(上)
刘景飞马入宫,他满面风尘,衣衫邋遢,连发冠都跑掉了,一头长发披散着,几乎不成体统。进了宫中,他仍打马飞驰,马蹄敲在宫中的石板上,如同打翻了一串瓷碗。只听一声长咴,座下马匹忽地跪倒在地上,他翻身滚下马背,踉跄着奔入殿中,大殿正前方的那只梓宫猛地撞进他眼里,那像是一颗钉子,让他一瞬间被钉在了原处。
“哥!”片刻后,他忽然大喊着向前跑过去,大殿之中回音不绝,群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恍若未觉,几乎扑倒在正首,沉默地把手掌贴在那只四四方方的棺椁上,一点、一点轻轻抚过去,从掌心传来的光滑的寒意,让他恍惚着以为他正抚过一汪尚还刺骨的春水,即便攥紧了拳头,也还是什么也抓不住。
身后响起声音,他这才想起殿中还有旁人,回过头去,见到满庭素服的大臣,都在拿眼看着自己。他们的眼神透着种说不出的奇怪,刘景环视一圈,忽然在正中见到了浑身缟素的刘彰,他正抬着头,满脸泪痕地愣愣看着自己,刘景呆了一呆,一下子明白过来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
防备、狐疑、玩味、野心。
他忽然抖起来,强自镇定地从正首的台阶上缓缓走下,见到刘彰旁的王晟,就像是溺水的人见到了一块浮木,几步扑倒在王晟面前,一把按住他的手臂,低声问道:“先生,我王兄呢?”
他死死地盯着王晟,既期待又恐惧从他口中听到答案。王晟穿着苍白的素服,脸颊和唇也同样被抹去了颜色,只有两只眼睛黑沉沉的,像是在一张苍白的画布中嵌上的两颗漆黑的珠子,慢慢转向了他。王晟看着他,声音就如同他的面色一般平静。
他说:“左将军,节哀。”
这句话就如同一根刺,一下子刺破了那隔绝了臆想与真实的泡沫,让他的神魂也如同他的肉体一样,猛地跌倒在灵堂冰冷的地上。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力量碾过他的身体,刘景手上又收紧了些,再开口时声音已哑了,“我刚走的时候,王兄还好好的,现在为什么……”他指着正首的那口棺椁,说不出话来。
一个活生生的人,倒下来、装进去、盖好棺,于是就变成了大殿正首的一只冷冰冰的棺椁。不过一两寸厚的木头,却是将他们永远阻隔的,再也跨越不过的距离——
他们兄弟今生再也见不到了。
在他从今往后活着的每一天里,无论他漂泊到这世间的任何一个地方,他们都再也见不到了。
他们永远地、永远地分离了。
刘景慢慢松开王晟的手臂,呜咽了一声,随即泪如雨下。他哭得几欲断肠,王晟的脸上却没被引出哪怕半点哀戚之色,他没去看那棺椁,只是用清晰的声音对刘景缓缓交代道:“王上病势甚急,染病后不到半日便薨了,遗诏命将军回京兼领司隶校尉,愿将军砥砺珍重,担当大任。”
刘景哭着摇摇头,王晟又道:“将军于宫中跑马,触犯宫禁,又在灵前失仪,本应贬黜,顾有遗诏在此,是以只罚去将军半年俸禄,将军可有异议?”
刘景泣不成声,咬着牙道:“无有异议。”
他话音刚落,马上又有宫人来报,说游击将军刘征率骑欲入宫门奔丧。
众臣之间响起小声的议论。刘符在遗诏中特命外地官员各安方位,不得进京奔丧,刘征自被他派往镇守大同,与突厥交战,屡立大功,加之刘符又对他喜爱有加,是以短短两年之内他便已升至从五品的游击将军,未及弱冠之龄,刘符便将数千兵马交与他全权统帅,可谓亲重无两。
如今他擅自进京奔丧,却是为何?
刘彰年纪虽小,却也察觉到了什么,止住抽噎,拿泪眼看向王晟,轻轻扯住他的袖口,小声道:“丞相……”
王晟握了握他的手,“殿下莫怕。”他站起身,脸沉下来,“既是奔丧,那便让游击将军一人进来。”
刘征入宫时,群臣已从殿中出来,只有刘彰和少数人还在里面,按刘符遗命,众臣服丧期间,还需照常理事,不得荒殆政务。魏达见刘征风尘仆仆地走来,有心与这位难得一见的年轻将军结好,于是绕过去,对他拱手道:“王上从前便对将军最寄厚望,能得见将军于此,想必也会欣慰吧。”
刘征看他一眼,并未说话,甚至脚步顿都未顿,仍朝前走去。魏达尴尬地站住,他话音刚落,便立刻听王晟在他身后道:“王上令各地官员一律不得进京吊唁,将军如今只率几骑而来,欲置王上遗诏于何地?欲置麾下数千大军于何地?”
王晟站在门口,他虽看着单薄,仿佛拿手轻轻一拨便能拨开,但神情凛然,一人站在那处,却比数百甲士更让人觉得不可冒犯。刘征只得站住,面无表情地道:“我为王上守灵。”
两年未见,刘征的身量已和王晟差不多高了,见王晟一时不语,他又道:“我来守灵,甘愿受罚。”
魏达只觉像是被人一巴掌抽在了脸上,火辣辣地疼,他不再听身后二人的谈话,随众人一起出去了。
刘符的陵墓刚刚动工不久,谁也没有想到它会这么早就迎来它的主人,王晟只得多发工匠,日夜赶工,但仓促之间到底难成规模,这位在他短暂的生命中曾纵横南北、无往不利的年轻国君的梓宫只得匆匆下葬,按其遗命,不要珍玩器物,不需殉葬,所需一切从简而行。
百官扶棺而送,最后目视着这位开国之君被缓缓放入陵墓,最后盖上封土,彻底掩去属于他、也属于大雍的这段短短十数年的传奇。
刘彰被王晟牵着手,默默看完这一切,抬头问道:“丞相,父王就要一直住在这里了么?”
王晟仍看着前方,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苍白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刘彰晃了晃王晟的手,“丞相?丞相?”
“哦……殿下,”王晟这下回过神来,神情又恢复了往常,像是一池平静的湖水。他看向刘彰,沉默片刻,似乎正在回想他刚才的问题,然后答道:“对,以后王上就一直住在这里了。”
“可他们封上了土,父王要怎么出来呢?”
刘彰等了一阵,却还没听到回复,眼睛忽然湿了,“父王再也不出来了,是么?”
他觉着丞相的手忽地握紧了,但还没来得及呼痛,那只手就又松开了。不知道怎么,丞相刚才那一瞬间望向他的神情让他莫名地有些害怕,他对着那双漆了墨一样的黑色眼睛,眼泪一下子就溢了出来。
王晟一言不发地拉着他转过身,朝着背对着陵墓的方向走着,走出几步,见刘彰仍在抽噎,他于是停住脚步,蹲下来,拿手抹了抹刘彰脸上的眼泪,温声问道:“臣先前让殿下背的文章,殿下可背熟了么?”
刘彰含泪点点头。
“待回宫之后,请殿下为臣背一遍。”王晟站起身,拉着他又继续向前走去,“明日即位大典时,殿下还要辛苦再背一遍,之后便再不用背了。”
京城,千牛将军府上。
刘统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来人并未通报姓名,只说要求见他,刘统原本推说不见,那人却说是为了他的死生大事而来。刘统微一皱眉,虽觉得此人是在哗众取宠,却还是放他进来了。
一见之下,他不禁颇为惊讶,“魏郎中,到我府上如何还需如此?”
魏达摘去帽子,脱下大氅,微微一笑,“既然是死生之事,自然不可不慎。”
“哦,既如此,不知是何大事?”刘统让人给他奉上一杯茶,刘符新丧,无论雍国的官员还是百姓都不得饮酒,他们俩也不例外。
时间紧迫,魏达直接开门见山道:“将军可知,何为人臣之极?何为天下首功?”
刘统一笑,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自然是位列三公、为朝廷荡平天下。”
“不然,”魏达喝了一口茶便搁在案上,“人臣之极莫过于定鼎之臣,天下首功莫过于拥立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