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43)
刘符扶着城头哈哈大笑了一阵,仿佛听到了极好笑之事,待笑够了方才道:“孤还没问罪于你们,你们反倒先问罪于孤了?丞相说说,可有这样的道理?”
王晟并不答话,刘符悄悄啧了一声,又对下面喊道:“你不知情,孤不为难于你。你回去告诉你们赵王,孤好心借粮于他,他却纵容爪牙三番五次地谋害我大雍丞相,孤本该提师扣关,念及与赵有盟约修好,故未便加兵,只夺此一城,以作警戒。天子之怒,流血千里,震动山河,孤虽非为天子,一怒却也得叫他赵王多少出点血、震上一震。”
城下的赵国将军不知大王如何与雍王结了仇,但也不能由着他占了绛州城,便道:“大王的意思,末将回头一定转告我王!只是绛州为我赵国城池,末将职责在身,不能拱手让人。”
刘符“哈”地笑出一声,仰起头,垂下眼睛看他,“孤方才说,不知者不罪,但你却不领情,那便怪不得孤了。”
说话间,他忽然取过搭在城墙边的硬弓铁箭,搭箭张弓而对,话音落时便已拉满。王晟站在旁边,只觉弓身弯如满月,甚至隐隐听得见“格拉拉”的响声。刘符闭起一只眼睛,眼中寒芒一闪,箭便脱弦而出,弓弦震颤,嗡嗡声兀自不绝于耳。
刘符的最后一个话音刚刚传进城下赵军的耳中,那支箭便紧随而至,还未怎么看清,便闻一声巨响,中军帅旗应声折断,倒在地上。
过了片刻,赵军中才响起一阵惊呼声。
中军帅旗为全军之要,全军皆望此而动,一向防范周密,这时还未开战,便被人折断帅旗,赵军顿时士气大跌。正在此时,城头上忽然立起了一面“刘”字大纛,同时四面传来喊杀声。赵军主将四下一看,见西南烟起,两队人马冲杀过来,其后烟尘飞扬,正不知有多少人。再看己方,士气已挫,知道此时绝不是对手,只稍稍抵抗一阵,便匆匆鸣金收兵,率军向北而逃。
“王上,莫再追了,下令收兵吧。”王晟劝道。
刘符也不是很想对赵王做绝,于是便也鸣金收兵,叫人马都回到城中。他与这一万将士日夜兼程地从长安赶来,整整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上他们人少,故而此时若真的与赵国作战,他们绝对讨不到便宜。
王晟又道:“王上,此地不可久居,不如速回长安。”
刘符点点头,“先休整半日吧,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我都累的不行,将士们怕也一样。景桓,你替我修书一封给右将军,封他作绛州都督,命他带两万人前来镇守,与此处守军合兵三万。”
“是。臣即刻便发书。”王晟说着,更不耽搁,走到案前,展开了一卷纸。
“哎,这几天可累死我了。”刘符见不用自己操心,便折腾着脱下甲胄,拖着两条腿躺上床,后背刚一挨上床板,便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含糊不清地道:“景桓,我先睡一会儿,你两个时辰后叫我。留……”
刘符的声音越说越小,“留赵援守在这,我和你回长安……等回去之后,我再给你补一块玉,免得……免得……”
他还未说完,呼吸便绵长了起来。
王晟正应着,忽然听不见下文了,便搁下笔回过头去看。见刘符说话间便已睡熟,只得亲自为他脱了两只靴子,又寻来棉被盖在他身上,替他掖得严丝合缝的方才作罢。他看了看案上写了一半的文书,犹豫片刻,最后却仍坐在了刘符床边,低下头看了他一阵,忽然弯起眼睛笑了。
他已得璞玉,心血付之,殷殷琢磨。此玉一成,必当光昭天下,焉用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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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感丞相在线摸鱼
王上快醒醒!别睡了!快起来亲亲床头的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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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丞相的心理活动:
这个王上一动不动,可能是中暑了,不如我们把他......
第39章
“属下事成,前来复命!”
陈潜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消磨时间,闻报便扔下棋子,斜靠在凭几上问道:“你亲眼见他断气?”
半跪在地上的那人愣了愣道:“雍军防护周密,属下自然没法亲眼见他断气。但属下一箭射中那人胸口,那人便倒地不起,最后是被人拖进车中的,料来是活不成了。”
陈潜点点头,又问:“我让你跟随雍国车架,一路上有无其他情况?小事也无妨。”
那人想了想,“有。雍国车队离开太原后,那人没过多久就下车吐了三次,好像身体有疾。”
陈潜霍然站起,在厅中踱步。这样看来,王晟当初说不能饮酒,也并不是骗他,恐怕只是那日席间赵王的表情太过明显,让王晟起了疑心,才接下那杯酒。看来他低估了王晟,换作常人在那种情况下,见赵王如此,必以为其中有诈,不敢接这杯酒,王晟却能反其道而行之,破了他这一计。但王晟比他想象中聪明,却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若是像他之前的另一个猜测一样,王晟本来可以饮酒,却在他们交好的第一天就骗了自己,引自己想出此计,那才叫神鬼难测。
不过无论他是聪明还是不聪明,现在已经都无所谓了。两国边境之处,流民盗匪猖獗,朝堂一直还没来得及腾出手整治,如今却帮了他一个大忙,当真是福祸相依。
“丞相,河东发来军报!”
陈潜接过军报,见上面第一句便是“雍王并雍相率军攻下绛州城”,握着军报愣了一愣,随即叹了口气,缓缓坐了回去。
他既没勃然大怒,也没懊恼不已,只是垂着头默默地想,几番谋划都成空,莫非果真天意如此?
刘符突然发难,夺走了绛州城,赵王必定勃然大怒,要兴师夺回。但是果真能打吗?他又叹了口气,换好衣服,入宫面见赵王去了。
再说雍国的君臣一行回到长安,刘符见王晟还在生病,便赶他回府养病,自己拿着他写好的赵国地理志回了宫中。
他也不辜负王晟的一番苦心,连夜便研读了起来。王晟不止写出了每一处山川形胜的险要之处,更在下面附上了于该处的攻守之法,见解深湛,让刘符读得渐渐入了迷。
到了深夜,他的肚子一声声地叫了起来。刘符饿得看不进去书,见候在一旁的宫人正靠着墙打瞌睡,便起身自己去找些吃食。他摸着黑,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推演,不知走了多久,才忽然回过神来,四下看看,这才发现自己不仅没走到御厨,根本连到哪了都不知道,四周黑漆漆的,也看不清牌匾。都怪他想效法古人节省,下令宫人减少宫里夜晚点的灯烛,却没料到这下把自己给坑了。
他摸摸肚子,叹了口气又往回走,心里正盘算着要不就从太液池里扎条鱼烤了吃,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交谈的声音。刘符心中一喜,心想既然能聊起来,就说明至少有两个人,正好派一个引自己回寝宫,再让另一个去给自己弄点吃的来,便迈步朝他们走去。
他走近了一些,说话的声音便清晰了起来,是两个宫女在低声交谈。刘符本来对她们的密语不感兴趣,但从她们的对话中,竟听到了一声“王上”,便不由得停住脚步。
少女怀春,总是人之常情,他喜滋滋地想,反正后宫里还空着许多位置,若是落花有意,他这流水也不能太无情了。
思及此,刘符的脸上不禁浮起淡淡的微笑,可等他听清楚她们的话,笑容便一下子凝在了脸上。
“不会吧,王上和丞相都是男人,他们怎么会——”
“宫中都传遍了,总不能是假的吧。”
“可是王上才刚纳了两个妃子,才入宫不久,就都封婕妤了呢。”
“你还真别说,我听侍奉萧婕妤的妹妹讲,王上带婕妤去内库选礼物,没想到婕妤选中的东西,最后都被王上送给丞相了。这次丞相去赵国,还是王上亲自接回来的呢!”
“啊……这么说来,我也觉得每次丞相入宫见王上,王上拉着他手说话的样子,可比对婕妤还要亲热……”
“还有呢,听说王上和丞相私下里吃饭时还会互相喂着吃。”
“啊哟,”一个宫女低低地叫了一声,“王丞相那么凶的人……”
“而且年纪还大。我听说以前的皇帝也会养男宠,但是都是年轻漂亮的,丞相的年纪可是比王上大了那么多,王上为什么会喜欢丞相呢?”
“王上不喜欢丞相,难道来喜欢姐姐吗?”
另一人啐了一口,接下来便是一阵压低了的嬉笑声。
刘符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把她们的谈话一字不漏地听了下来,只觉浑身的血都往头顶冲去,一时间气得浑身发抖。他也不顾会不会吓到两人,突兀地出声道:“妄议本王和丞相,不要命了么?”
那边静默了片刻,随即响起了两声尖叫。
“王上……王上恕罪!”两个宫女拨开草丛,扑到刘符脚边跪下。
刘符将牙咬得“格格”响,压抑着怒气问道:“说!这些话你们都是从哪听来的?”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其中一人道:“王上,奴婢……奴婢听宫中各处都在这么说。”
刘符的怒火蹭的窜上来,差一点没压住,他攥住拳头,“都在这么说,好、好……污蔑大臣,知道是什么罪么!”
两人忙不住磕头,哭道:“王上饶命!奴婢知罪了,王上饶命!”
刘符见她们吓成这样,怒火也平息了些,略一思索便知此事绝不简单,惩治这两人根本无益于事,便摆摆手,放缓了声音道:“你二人只要交代出谣言的来处,便可从轻处置。”
刘符夜宵也不吃了,将二人带入寝殿,叫来内常侍,命他连夜查办此事,宫中诸人,无论是否已经休息,一律起来协同调查。一时间,宫中渐次亮起,灯火通明,往来走动,喧哗声不绝于耳。
刘符一夜未睡,坐在寝殿外的石阶上,把赵王的那颗夜明珠放在手里搓来揉去,渐渐冷静了下来。宫中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朝臣们第二日一早便会知道,他和王晟的这条传言虽然可能已经闹得满宫尽知,甚至已经传出宫外,但他也决不能主动声张。方才他一怒之下命人连夜彻查,现在想来却有些欠妥,只得对外声称是宫中失窃,才闹得这样沸沸扬扬。
他之前盛怒之下来不及细想,这时一想便知,传出这条流言的必定还是刘氏宗族。从他和王晟互相喂饭的流言便能看出,孝伦应当是其中的始作俑者,因为当时在场的人中除了自己的亲信外,就只有孝伦在,自己的这场戏本来也就是做给她一个人看的。至于萧氏是否参与进来了,现在还不好说。
总之,此事孝伦定然难脱干系,却不知整个刘氏宗族,有多少人参与进来、又起到了什么作用。他之前借狩猎之名敲打了他们一番,却没想到还是有不长眼的人。刘符一拳捶在石阶上,眯起了眼睛——整治宗族,这是否是个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