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101)
从此之后他理想的火焰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小到可以托在手心上,大到可以将自己整个人投入其中。
(我突然好肉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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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王上对丞相的感情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比得上丞相对他的感情的,丞相对他从一开始就不能被归为爱情,这份感情和他的理想与生命同等重量,所以这个大概就是为什么他说“臣想什么都给你”。
第84章
一转眼已入冬了,王晟站在池边,身上披着刘符送的那件青色大氅,却也丝毫不见臃肿。刚刚落过雪,院落里的雪还未来得及打扫干净,他站在那儿,就好像一根青竹立在浅浅的白雪中,却不像那个每日伏在案前、诸事缠身的大雍丞相了。
可这根看似出了世的竹子这时候心里想的却是,池子是引的活水,虽然没结冰,里面的鱼却都病恹恹的,不怎么吃东西,从入冬之后就瘦了不少。
这可不大行。
他皱着眉思考着,不经意地抬头,见水池旁的假山后飘起一阵淡淡的烟,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正巧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吩咐道:“去外面买袋炒栗子,再买只烧鸡回来——”
他话未说完,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然后便听刘符在他耳边哈哈笑着:“景桓,声东击西,没想到吧!”
王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背对着刘符,眼里露出无奈的笑意,顺着他的话道:“是啊,一不留神,臣这中军主帅,都被王上擒住了。”
刘符两手环着他的腰,闻言又收紧了些,“呔!王五三,你今被我擒住,降是不降?”
王晟按住他手背,拇指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敢问大王,降了如何,不降又如何?”
“降了,自然是高官厚禄,荣宠无限;不降……”刘符嘿然一笑,两手乱动起来,“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王晟想躲,但被刘符整个环着,往哪边都躲不开,只得捉住他的手,叹气道:“如此,臣还是降了吧。”
“想投降?我还没治你的罪呢!”刘符松开他,眉头一挑,板起脸道:“说,你和褚于渊说你养的那只猫,是不是说我呢?还什么馋嘴,黏人的……你老实交代,是不是!”
王晟假意叹了口气,“王上怎么会以为臣说王上是猫?”
“褚大夫这人你还不知道,喝了酒之后那张嘴就跟溃了堤似的,全和我说了。我一听……”刘符说到这儿,才意识到自己被王晟套进去了,悻悻道:“好啊景桓,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他哪是吃瘪的主,想了想又喝道:“那猫呢?找不到猫,治不了你大不敬,也能治你个欺君之罪!”
“猫儿啊……”王晟转过身来看着刘符,眼睛里好像在说,不就在这儿呢么?
他那一贯因为弧度收得干脆利落而显得有几分凌厉的眼睛微微弯着,眼尾挑起了几道细细的皱纹,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盛满了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里软趴趴、烫乎乎的东西。刘符心想,他为什么以前觉着王晟是一个严厉的人呢?
他真是受不了王晟这样看着他,于是二话不说就吻了上去。他撬开王晟的牙关,将舌头伸进他嘴里作弄着,王晟微微向后躲了躲,他就偏要挑衅地嘬出响来,按着他的腰,好半天才放开。王晟呼吸几次,平了气后道:“王上此来,不会真的只是找臣兴师问罪来的吧?”
他虽然神色已恢复往常,嘴唇却还亮莹莹的,一改平日的血色淡薄,反而变得红彤彤的。一般这种颜色的水果味道都不会差,刘符忍不住又多瞧了一眼,拉着他满意地朝屋内走去,“那是自然。”
他落了座,一面瞧着王晟脱下大氅、叠好放在一旁,一面对着他道:“景桓,你说,如果要杀一只老虎,该从哪下手?”
“王上,来,暖暖手。”王晟对着下人吩咐几句,然后取来手炉,烧好了递给刘符,与他对面坐下,“这只老虎,已经被王上砍去两只后爪了吧?”
刘符将手炉塞进王晟怀里,“那你说,接下来是先砍前爪好,还是先拔它的牙好?”
王晟见刘符一直紧紧地盯着自己看,只得笑了一下,乖乖地抱着手炉贴在肚子上,不答反问道:“王上以为当如何?”
“和赵国开战之前,秦恭以为当先取河西和太行以东,你却劝我先打上党。我也以为当先难后易,所以就先砍了两条老虎腿。”刘符剥了只橘子,递给王晟一半,想起他不能吃,又将手缩了回来,“哎,这一打就是两年,也不知道是对是错。现在又要再做一次选择了,一样不可不慎——这老虎牙,可是不好拔啊。”
王晟颔首,沉吟片刻道:“太原难下,但一旦攻破太原,擒获赵王,赵国便亡了。此为本,河西、河北为末,取之虽易,无益于事。”见刘符嘴唇一动,似乎急着开口,他一笑,又接着道:“然王上若想顺道取燕,这末便不得不先取了。”
“没错,我多日不决,正因此事。”刘符忽然缩了下眉毛,低头吐出半颗橘子籽,在嘴里找了一下,又吐出另外半颗,“陈潜设下此计,我若不用,可真是暴殄天物、坐失良机了。”
“那王上这次是倾向于先易后难?”王晟把手炉放在一旁,也取了一个橘子来剥,“也好,赵国如今地狭,又陷于战事,只会越拖越穷。若对太原先围而不打……王上以为如何?”
“嗯,一面派人攻关北、河北,再率一军牵制住太原,让他们不敢救援,等那两处攻了下来,再回师合围太原……”刘符站起身,在屋中缓缓踱步,忽然看到王晟的动作,“哎,你可别乱吃东西。”
王晟剥出里面的橘肉,抬手递给刘符。刘符摸摸脑袋,接过来,“嗯,这办法行,就是有些冒险,三路人马,可是把我这点家底都掏空了。若是齐、梁来攻——齐国暂时可以不必担心,梁国……景桓,依你看,梁预这位子坐稳了么?”
王晟一笑,“此事王上当去问光禄大夫,臣知晓不多,不敢妄下断言。”
“酸。”刘符拆了一瓣橘肉放进嘴里,嘿嘿一笑,“景桓,我吃你这橘子怎么有点酸。”
王晟无奈地摇了摇头,“光禄大夫在赵国时,对臣治蜀的情况就颇有了解,以蜀道之难,尚且如此,何况我与南梁,只有一江之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王上当善用之。”
“哦——”刘符拉长了声音,在他旁边坐下,边吃边道:“那看来确实不是橘子酸,是吃橘子的人牙酸,酸者见酸啦。”
王晟为他倒了杯热茶,不接他这话,“王上这次伐赵,欲用何人?”
“具体怎么打,还要再议,晚些时候你随我进宫,把秦恭、陈潜他们都叫过去,咱们好好议一议。”刘符接过来漱了漱口,把茶杯捧在手里,“如果真定下分三路北伐,我想……”
下人抱着几个纸袋进来,刘符正想着事情,没怎么注意,见王晟挨个打开瞧了瞧,看完后神情没什么变化,他也就没放在心上。王晟从一个纸袋中取出来一小块圆球形的酥饼递给刘符,刘符接过,想也不想就咬了一口,“南梁还是得有人防备着,不然我不放心。这样,就让我叔父去守这个枣泥酥——”
王晟问:“王上,让右将军去守什么?”
“守襄阳城啊,”刘符愣了一下,随即假装对刚才说的话一无所知,“哦,这个枣泥酥挺好吃,你尝尝么?”
王晟摇摇头,笑着对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让我叔父去守襄阳……”刘符念叨着,重又沉思起来,见王晟又递过来一块豌豆黄,他虽不明所以,还是伸手接了。嚼了一阵,他忽然叹了口气,惆怅道:“我大雍也算是兵多将广,能独当一面的将领倒还真没几个。赵援、刘景都还嫩得很,非是大才,刘征我倒很属意,但那小子更是毛都没长齐。朱成,脑子不太够用,其他人就更别提了。真拿得出手的,我看就秦恭一个。”
王晟把手递过去,这次手心里躺着几颗无花果,“王上担心伐赵无人可用?”
刘符不喜欢无花果,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看着王晟道:“我想来想去,也就我和秦恭两个人合适。若是其他人独领一军、独走一路,我都不放心。”
王晟把无花果扔在袋子里,再递手过来时,手心里换成了羊头签,“王上也不放心臣么?”
“这是什么,这么香。”刘符随口感叹一句,倒也并不好奇答案,毕竟吃就是了,“我放心你,就是不放心你那身体。上次平叛回来,听说你三天没出相府一步?别欺负我在赵地,以为我不知道,我和你说,你腰间革带移了几孔,我都清楚着呢。现在好不容易给你养胖一点,真让你去那遭几个月的罪,那还不如把我一刀劈成两半,一半去西线,一半去东线。”
王晟又抓了一小把羊头签喂给他,笑道:“王上都不怕被劈成两半,臣下难道能自惜身体,不思报国么。”
“景桓,我说正事呢。”
“王上,”王晟把手中的零嘴放下,敛了面色,对着刘符俯身一拜道:“臣请提师伐赵。”
刘符盯着王晟,眉头锁了起来。不用王晟开口,他都能想到王晟要说什么话,偏偏他又无从反驳,谁叫人家一身担着社稷,那身子可不就永远都排在社稷下面了么。不过他倒还有别的考虑——从他重生以后,几乎从没让王晟带过兵、打过仗,在军中立威更是无从谈起。若是以后再有像上次一样的情况,他病危或是病死,大事托付给王晟,可王晟若是在军中说不上话,那就麻烦了。
刘符沉吟片刻,点点头,“仅此一次了。”
“谢王上。”
刘符扶住他叠起的手,发现蹭了自己一手油,又把手拿开了,“景桓,该是我谢你。”
王晟摇摇头,命下人送来布巾,两人一块擦了擦手。刘符指了指王晟的肚子问:“你每天都记着揉么?一刻钟不成,半个刻钟总是有空的吧。”
见王晟不语,刘符了然地点点头,“我就知道是这样,你说李太医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病人呢?”他拍拍座旁的凭几,“景桓,你靠这儿,我给你揉。你记着点时间,今天不揉满半刻钟,咱俩就什么也别干。”
王晟想说他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口,侧过身顺从地靠在凭几上,“有劳王上了。”
刘符前些时候找李太医细细地问了大半日,问完后再看王晟平日所为,颇觉痛心疾首。他在地上找了一圈,拾起手炉放在王晟腰侧,把手放在他肚子上打着圈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