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14)
刘景两手环过刘符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闷声道:“哥,我刚才梦见你死了,你变得好瘦,还说要我做皇帝。”
刘符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伸手轻轻拍着刘景的后背,笑道:“我自己还没做成皇帝呢,还能让你做?景儿,你这梦也太美了。”
“也是。”刘景闻言破涕为笑,过了一会儿,待气喘匀了,抬头红着眼睛对刘符道:“哥,我说你你也不听,还说我以下犯上,我看只有丞相说话才好使。”
刘符悚然一震,扶着刘景的肩膀严肃道:“今天这事儿可千万不要告诉景桓!不然你哥就要被骂死了,丞相骂起人来,你还没见过吗……这样,你答应我回去之后别和丞相说,明天我带你去吃洛阳水席,如何?”
刘景眨了两下眼睛,然后道:“可是我已经把信发出去了。”
刘符软软地垂下手,如遭晴天霹雳,目瞪口呆。
第14章
长安城中,王晟还未收到刘景的消息,就连前两日刘符发出的洛阳捷报都还在路上。这一日天一亮,王晟便亲提了廷尉署的二百人,与廷尉同去甘泉宫拿人。
王晟令官兵在门外站住,同廷尉等数人欲入甘泉宫,却被拦在门外,张青大怒,喝道:“谁给你的胆子,连丞相与廷尉你也敢拦?让开!”门口的卫士抱拳道:“孝伦夫人说今日身体不舒服,任何人都不见,令小人把守在此,说若是放入一个人来,便要了小人的脑袋,大人就别为难小人了,小人实在是不敢让。”
张青微微冷笑,转头对王晟道:“丞相,咱们带了二百个人,不如直接进去,看他拦得住拦不住。”
王晟摇头,还未说话,门内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突然响起,“大胆!甘泉宫为王上的居所,现赐给孝伦夫人,也是王室所在,尔等带兵闯入,是想谋反吗!”张青与王晟闻声一齐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老的宦官拨开卫士站在台阶上,神色严厉地俯视着他们。
王晟微微一笑,对这个下马威不以为意,随即正色道:“我为当朝丞相,今日为朝廷大事而来,你不配与闻。既然不让我们进去,那么请孝伦夫人出来答话。”
那宦官闻言气得面皮都变了色,看了王晟半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王晟负手站着,过了一阵,那宦官重又回来,耷拉着眼皮道:“孝伦夫人说今日不便见客,请丞相与廷尉都且回吧。”
王晟一手按住剑柄,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道:“本相今日前来,乃是依法抓捕海齐侯刘德下狱,孝伦夫人既然不便见客,那也无需勉强,只令海齐侯出来回话即可。”
趁那宦官又回去传话,张青在王晟耳边低声道:“丞相,我看孝伦夫人肯定不会放海齐侯出来,我们不如直接带兵进去,王上明断,料想可以体谅。”王晟看了他一眼,同样低声道:“王上自然能够体谅,只是未持王诏,带兵私入甘泉宫视为谋反,朝臣未必能够体谅,恐怕又要生乱。如今王上带兵在外,已几日没有消息……”说到这,王晟突然停顿了下,伸手握紧了剑柄,再开口时声音又低了许多,“现在是非常之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要让王上为国内之事烦忧。”
张青看了眼王晟的面色,正要开口相询,那宦官又回来道:“孝伦夫人说,海齐侯不在甘泉宫,让大人们请回吧。夫人还说,朝廷重臣整日徘徊于一妇人门前,有失体统,大人们不要脸面,我们夫人还要名声呢。”
张青几乎怒极反笑,他们来之前特意查明了,刘德就在这甘泉宫中,这些人却睁着眼睛说不在,还扯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张青冷笑道:“在与不在,一搜便知,来人——”
“大胆!”
“且慢。”
张青与宦官的目光一齐落在王晟身上,王晟按住张青肩膀,笑道:“既然孝伦夫人说不在,我们也不好进去搜查。只是此事的涉案元凶穷凶极恶,又正在潜逃,不知去向,本相怕夫人有危险,为了夫人的安全,还是由朝廷拨兵马保护一下甘泉宫更为稳妥。来人!”
“在!”
王晟从怀中掏出兵符,又解下腰间长剑,高声道:“持此虎符,并王上亲赐宝剑,调羽林军一千人,防守甘泉宫,严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不论何人,立斩无赦!”
“是!”
过不多时,甘泉宫便被团团围住,各门都有羽林把守。那宦官面色青红交加,说不出话,张青面有得色,微微冷笑,王晟重又将剑仔细系在腰间,从容道:“既如此,本相也就放心了。方才多有叨扰,还请孝伦夫人恕罪。”
言罢,按住剑柄,登车缓缓而去。
宦官将情况回禀给了孝伦夫人李氏,李氏惊怒交加,连忙叫侍女扶着出门去看,见甘泉宫果然被团团围住,把守严密,不禁怒道:“好你个王晟!居然调的还是羽林军,好手段啊,好手段……”羽林军为王室禁军,若无刘符亲旨,等闲不可调动。王晟手握兵符,本可以自由调动长安的三万兵马,但却是用手中刘符给的那把剑调来了羽林军,便是告诉她们母子,他这么做是刘符的意思,今日甘泉宫之围,无人可解。
“娘,怕什么,这里是甘泉宫,这些兵士也进不来,都只是摆设罢了。”一少年也走上前来,看了四周的军士一阵,随即轻蔑道。这少年便是刘德,他听闻王晟要抓捕他的消息之后,一面派人追杀杨九一家,一面躲入了母亲的甘泉宫中。方才母亲与王晟你来我往的好戏,他看了个十足,觉得王晟也不过如此,虽贵为丞相,却还不是被母亲处处压制。看来他前一日的选择果然没错,甘泉宫便是他的免死金牌,只要他在这甘泉宫中,任凭他王晟有再大的能耐,也照样奈何不了他。
谁知一向最为宠他的母亲却突然扬起手,作势要打他,刘德下意识地缩起头要躲,却见这只手举了半天,最后巴掌只是不轻不重地落在他肩膀上。李氏看着儿子,脸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呵斥道:“摆设?你以为你每天吃的饭都是从这甘泉宫的地砖里长出来的?”
刘德思索一阵,待想通母亲的意思后,不禁呆若木鸡,急道:“娘,那现在怎么办啊?”
李氏冷笑道:“你自己闯的祸,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刘德呆了呆,随即一狠心道:“大不了就冲出去!我是宗室子弟,他们还能真把我怎样吗?就算受点伤,总好过在这甘泉宫里活活饿死!”
李氏看着儿子摇摇头,随即转身回了屋中,刘德跟在后面,一声声唤着“娘”。李氏被他唤的心软,回头道:“你快歇歇吧,别再想着什么冲出去的,这件事不用你费心。我们出不去,外头自然有人想办法。”
刘德一向最听李氏的话,闻言心放下了大半,喜上眉梢。
王晟回到府中,叫人安顿好刘柱。刘柱方才一直在廷尉署的二百人之间,听王晟和一个老太监你一句我一句的,他虽然没读过书,但也听明白是里面的人不让王晟抓人,虽然着急,但连王晟都做不了的事,他当然也没有办法。刘柱见王晟面色发白,担忧道:“大人,我看您脸色不好,是不是昨晚累着了?您说我们也是,正好赶上大半夜的来找您。”王晟笑道:“不干你们的事。海齐侯最迟三天便能缉拿归案,老伯,你先回去休息吧。”刘柱虽听他承诺说三天便能抓住人,但仍重重跺了一下脚,忧心忡忡地走了。
待送走了刘柱,王晟回到内室,扶住桌案松了口气,一只手握成拳头紧紧顶在腹部。幸好管事心细,早就煎好了药,一直在火上温着,待王晟刚一坐下便送了上来。王晟喝了药,倚在桌案上歇了一阵,感觉疼痛微微好转,又问道:“今日王上有消息传来吗?”
管事看了看王晟的脸色,心里有些不忍,仍是摇了摇头。
王晟一只手仍按在腹部,闻言紧皱着眉,在疼痛中断断续续地思考着,忽然不知想到什么,冷不丁喊道:“取地图来!”下人被他的这句喊声吓了一跳,忙取来地图,展开铺在案前。王晟撑住桌案,紧盯着地图上的城池,手指划过函谷关、吴城、安邑,渐渐向东划去,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十五万人马、刘符出征前颇带神秘的微笑、他那时向东一路划至洛水的手指……
王晟额头渐渐沁出汗来,食指在地图上一点点向东划过去,直到遇到洛水,又沿着洛水一路向上,最后停在魏国国都洛阳城上。
“胡闹!”王晟猛地一拍桌案,随即胃里一绞,竟哇地一声,将刚喝进去的药一口吐了出来。漆黑的药汁溅在地图上,将上面的城池染得再也看不出来,王晟挥手将地图扫落在地,侧过头去,半伏在案旁不住呕吐。胃里的痉挛停不下来,他一下接一下不停地呕着,没过多久便将药汁吐得一点不剩。
“大人!”管事吓了一跳,忙上前扶起王晟,扶着他躺在床上。王晟汗流浃背,手按腹部仰面躺着,口中仍道:“胡闹!王上……胡闹啊!”
管事守在王晟旁边,见他发作的厉害,急忙问道:“大人,要请医官吗?”
“叫什么医官,叫斥候!去,让他们不要再在吴城附近打探了,去洛阳!”王晟少有这样的时候,管事不敢耽搁,忙差人去办,又让后厨重煎了一副药送上来。
王晟靠在床头,手里端着一碗新煎的药,刚喝了一口,马上又吐了出来。胃里进不去东西,王晟也不放在心上,让人把药收走,然后自己阖眼思考着。这会儿他已冷静下来,面色如同覆了一层寒霜。若是前方战败,总该有逃兵跑回国内,若是战胜,也当有军报发回,从上一次吴城之战过后,算算时间,无论是好是坏,消息传来,应当就在这几日。
将魏国大军吸引在安邑一带,然后率军奇袭洛阳……洛阳城高壁坚,若是魏王死守洛阳,拒不投降,如何?若是魏王发书,令大军回师、各地勤王,待援兵到后再乘势杀出,前后夹攻,如何?若是洛阳城破,然而魏国大军到后,与城内魏人里应外合,又如何?
出此险招,九死一生!
王晟抬手掩住眼睛,喉结上下动了动。当此之时,他作为丞相,总摄朝政,绝不能出乱子,眼下别无他法,只能等着前方的消息。一旦函谷关外出现异动,他便得马上点兵防守长安城,不然国内不保。
待过了一阵,王晟撑起身来,半倚在床头,令人将公文拿到床边,一件一件批阅。不知看了多久,忽然听到刘符大声叫他,他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王上呢?”王晟揉了揉眉头,脱口而出,随即才意识到方才是在做梦,心里隐隐觉得这时候做这样的一个梦有些不祥,愣了一愣,只得又拿了个公文来看。管事在一旁道:“还没有消息呢。大人不再睡会儿吗?刚才睡了还不到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