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长得美啊(217)
居然不是梦。
古怪的狂喜和莫名的惶恐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的手指不自觉颤抖了,又猛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去,挖出月牙似的痕迹。
哈哈……不是梦……竟然不是梦。
眼前的东西迅速被雾气遮上一层朦胧的水光,又被惊蛰拼命地抹去。
他又哭又笑,看起来狼狈,可爱极了。
容九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屋门外。
阳光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身上撒下光影,他就如同分开光河走来,那种朦胧的光影交错,一时间让惊蛰屏住了呼吸。
一种古怪的沉重,缓慢地渗透进了惊蛰的心里,在酸涩之余,却又有些甜美。
他听到容九说:“怎么刚醒来,又哭了?”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苦恼,走到床边来,又慢慢抬起手擦去了惊蛰眼角的泪痕。
“这回,可不算我胡说。”
这是真切的泪水。
指尖湿润的痕迹就是证据。
那冷冷淡淡的声音,让惊蛰忽然泪崩。
他再没有忍住那种情绪,抓着容九的手捂在脸上,低着头一下一下抽噎着。
滚烫的泪意打湿了容九的手指,让他的身体一时间都僵住。
泪水通常会被理解成弱者的渴求。
倘若能够将世间的一切都握在手中,那又有什么值得啜泣?
只要足够强大就无可匹敌。
从前,那些人就是用这样赤裸裸的事实教导他的,而他也在这样的血腥里,踩着他们的骨头,一步步走上了那个位置。
唯有软弱者,才会无用哭泣。
可现在,容九却不这样认为。
眼泪,有些时候可当真是强大又锐利的武器。
生生扎进心口,叫人痛不欲生。
这种经历太过陌生古怪,竟叫他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仔细品尝着那种味道。
痛。
好像是心口在痛。
可心分明没有受伤,又怎么会痛呢?
容九慢慢坐在床边,思索着,最后,他将惊蛰抱在了怀里。
最开始,他抱人的动作总是有些粗暴。
像是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个动作。
但是一次又一次紧紧相拥之后,他知道了胳膊需得放松,手指可以轻柔地带在身上。
比如在这个时候,虽然他不知道轻拍后背能有什么用,可它的确有用。
比如让那哭声变得更大。
容九面无表情。
手指都僵住。
于是,那些滚烫的泪意,就顺着衣裳渗透到了血肉里,最终仿佛钻进了他的四肢骨骼,连一切都在发痛。
惊蛰哭得好狼狈,好难受,感觉将身体内的水都倒了出来,最后哭得身体一抽一抽的,像是个孩子一样被容九抱住。
容九叹息着:“怎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多水,竟是水做的不成?”
又道。
“不想养一条小泪狗,哭得可真是叫人难受。”
惊蛰张开嘴想反驳,却发出一声哭嗝。
容九用手帕给他擦脸,湿凉凉地覆在他脸上,冷淡地说道:“再哭就给你带回去。”
有些时候,他还挺喜欢惊蛰哭的。
只要他哭是为了他。
就算惊蛰不哭,他也会折腾得他哭起来。
可前提是为了容九,现在这般哭得乱七八糟,还几乎要脱水,容九不仅心口难受,脾气也是有点暴躁,擦脸的动作就有点粗鲁。
倒是有些后悔。
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
不如不带他出来。
“呜……我……止不住……”
惊蛰被容九揉得七倒八歪。
最终容九也没办法,给惊蛰擦完脸后,就抱着他出门去了。
那种熟悉到令人发狂的紧缩感,铺天盖地而来,彻底笼罩着惊蛰。
任何一处,都仿佛随时能把他拖回旧时旧影,一时之间,他被那些澎湃的情感冲击着,反倒是平静了些。
他们走到池塘边。
惊蛰能看到那些围在池塘边的古怪石头,还是摆在从前的位置。是当初父亲亲自去郊外,一块又一块捡回来,然后摆在池塘边绕了一圈,原本是为了不让他们下水。
可是惊蛰小时候,是个坏小孩。
他时常趁着父母不注意的时候,就偷偷摸摸地下水,就连时常跟在身边的书童都叫不住他。
最终父亲也没有办法,就把几块石头给搬开,重新给他修筑了能够下水的台阶。
就在他们脚边。
惊蛰挣扎了下,容九就给他放下来。
惊蛰蹲下来,看着那有些粗糙的台阶,不自觉笑了笑,轻声说道:“我小时候特别喜欢下水玩,父母不肯,我就偷偷跳进去。后来父亲实在是没办法了,就亲自动手给我修了这个台阶。”
只不过,修好后,也没用上几次,冬天就来了。
冬日寒冷,就算父母再怎么宽容,也绝对不允许他冬日的时候下水,而且每到冬天池塘上就会覆盖一层薄薄的碎冰,这时候,惊蛰最喜欢的,就是拿小石子去砸那些碎冰。
啪嗒一声,砸出来个窟窿,然后就把绳子放下去,学着父亲钓鱼。
只不过他没有岑玄因那样的耐心,也没有学过要怎么钓鱼,放下去的绳子,竟然连个钩子鱼饵都没有。
父亲回来的时候知道这件事,抱着他哈哈大笑。
“原来咱们惊蛰也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呀。”
惊蛰将这件事学给容九听,声音里带着几分怀念:“没想到,都过去那么久,我竟然还记得。”
那只不过是从前生活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今看着这熟悉的画面,那些小事一件接着一件在心中浮现,竟是如此清楚。
容九淡淡说道:“过去觉得是寻常小事,如今记得清楚明白,自是因为,每一件,你都用心记得了。”
惊蛰抿着嘴,原本是情绪有些低落,听到容九这么说,却是先笑了出来。
他趴在自己膝盖上,仰头看着容九。
“原来你也会这么安慰人。”
“是实话。”容九平静地说着,“如果记忆不够深刻,自然不会记得。记得深了,你甚至会,连那天是什么味道,什么衣服,用的什么碗筷都无比清楚。”
惊蛰微顿,不自觉抿了抿嘴。
容九刚才这话,听着虽然冷淡,可不知道为什么总给他一种压抑扭曲的感觉。
……是因为,容九想起来的,是他从前的记忆吗?
一个人生来如何,除了天生的脾气,多少也与家里环境有关。
惊蛰知道,容九和他父母的关系尤其不好,兄弟姐妹更是没什么往来。
想比童年的经历,就更不可能称得上好字。
他在血缘亲族上没有太多的缘分。
惊蛰有些难过,还有些愧疚。
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够再回到故居,所以一时情绪失控,宣泄得很是彻底。可他怀念家人,不代表其他人会在乎,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在容九的伤口上撒盐?
容九将惊蛰从地上薅起来,拍了拍他的小狗头:“多疑多思,是你的坏毛病。”
惊蛰被他拍得一个踉跄。
容九抓住他的胳膊,免得他哭得头晕乏力,真的摔倒到池塘里。
“我从前的事,与你有何干系?”他冷冷地说道,“该记恨的是那些人。”
“那些?”
惊蛰下意识重复,这可比他之前预料到的要多。
那就不是一个两个。
容九闭口不言,揣着惊蛰又走了。
……好气。
这个混蛋,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总是什么都不肯说。昨天晚上,那个大夫好不容易说了一点,还没问清楚那毒性的反应,人又给吓跑了!
惊蛰忽然惊觉:“你放我下来,你的伤口!”
容九:“小伤。”
惊蛰直接一口咬住容九的肩膀,唔唔着:“放我下来。”
好不容易容九才给人放下来,看着惊蛰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不懂事的孩子,“你不是哭得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