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台赋(270)
他的眼微微睁大了,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我准备抽身,他忽地用一物裹住了我。低头看去,是一件朱色的外袍,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阿栖,”他道,“入秋了天寒,仔细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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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宫中华灯初上。
贺加兰因临时起意将京中官眷召入宫中,说是行宫宴以解她们对子嗣的思念之苦,可我觉得更像是她察觉了什么,才要将官眷捏在手中为质子。
那些女子入了宫,得以与自己的子女相见,传出去加以官兵威慑,便能止住京中流言蜚语。
若是被她平息了风波,事情就不好办了。
我换了身干净衣服,从夜深人静的御园里穿过去,身上依旧披着沈澜的袍子——他非说我冷,偏要我多搭上一件。
御园中格外寂静,偶然传出几声蛙鸣。俄而一声清脆的踏碎枯枝的声响传来,我敛声躲入树丛中,趁着那人不设防,一手抓住他的头发,一手将剑横在他脖颈上。
那人“哎呦”一声,竟是个女子。她讨饶道:“大人饶命!”
我压低了声音,“你是哪家的侍女?”
那人弱弱道:“奴是小李将军家的……是李将军之姊的贴身奴婢。”
我猛地松开手,她喘息几声正要跑走,我抓住她道:“慢着,你家夫人可是如今小韩将军的夫人?”
“是,是。”侍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我家夫人去岁才与韩将军的幼子成亲,若是韩家有什么事,她并不知晓……”
小李将军如今是沈虎材的亲信,韩宁又是沈澜的旧部。他忠君报国,几乎是一知道消息便冒着死罪领兵往回赶。眼下在此处碰到他的儿媳,真是天助我也。
我拉着她出了树荫下借着薄薄的月色,她往我脸上一望,拜道:“公子。”
我将御诏塞进她手里,叮嘱道:“你记着,千万将这东西悄悄交与你家夫人,让小李将军送与我大哥沈虎材,明白么?”
那女子身子一滞,猛地醒悟过来。她抓着那份御诏,用力地点了点头,“公子放心,奴必然送到!”
“对了,今日塞北陡然生变,可有什么消息?”我又问。
侍女平复了心绪,一面将御诏贴身藏起,一面道:“奴听将军与夫人说起此事,太后娘娘已立时调派人手去北郡支援。虽说不好端王究竟如何,却也暗暗猜测……”
她走近几步,附耳道:“王爷此番回京,当是为了皇位一事。”
这是自然。细想来,这位五叔的心思真是深沉。沈澜在位时,他为了保全自己不步上我父亲的后尘,老实安分地在塞北啃了数年的冰渣子。沈澜一朝失势,他又立刻假死以逃过贺加兰因的迫害。
这几年,恐怕都是藏在塞北养精蓄锐,磨一支精兵为利器攻入渊京,夺回江山。
“好,好五叔。”我喃喃自语。有了他在外折腾,各处兵力首先便是要调往北郡,如此一来,若京中有事,必然将兵回调不及。
再过几日,韩宁的大军就该压至渊京附近云川郡。加之驻扎在渊国边境的金甲,倒是将贺加兰因架在火上了。
既已如此,不如我再给她添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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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牢中守门的狱卒抱着刀倚在门上打瞌睡。今夜宫宴,他们也跟着躲懒喝了不少好酒,此时正是迷蒙的时候。我蹑手蹑脚地挪进去,只见那人正打着震天响的呼噜,手中的剑自他脖子上一抹。
那人惨叫一声,惊醒了一旁的人。他仓促拔刀,又见我身上绣有金纹的红袍,摸上刀柄的手顿了顿,疑惑道:“皇上?”
趁着他愣神的工夫,我抽出剑往他颈上砍去,直到剑刃卡入脊骨方停下。
狱卒喉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鲜血汩汩向外喷出来。我抹了把脸,从他腰上拽下狱门钥匙,打开了关着伽萨的大牢。
伽萨的目光在我身后凝了一瞬,才道:“怎么了?”
“五叔起兵了,”我疑惑地回头看了看,这才飞快道,“韩宁为金甲开了道,再过几日,万明的援兵就到了。此时贺加兰因顾不得此处,你趁乱与他们汇合。我留在宫中为你们探情报,一旦有机可乘,便即刻率兵入宫。”
说着,我向一旁的侍女道:“你有皇后宫中的宫牌么?”
“有。”她道。
“引他与我大哥汇合,你也跟着出去。宫中若要查,必然查到你头上,届时恐怕我顾不上你。”我交代一声,她点头悄悄退出去。
“眠眠,你一人在贺加兰因眼皮子底下,千万要当心。”伽萨抚过我眼下沾染的血迹,手指落到外袍上时一停,终究没多言语,“若有什么事,先顾着自己。”
我点点头,碰了碰他腰上的伤,“还疼么?”
“不疼了。”他握住我的手,却知道这不是缱绻的时刻,只能道,“多保重。”
话音落了,他缓缓松开我的手,快步从我身侧离开。衣袖拂过我垂下的手,好似一阵微风刮过去。
卷起了一场滔天巨浪。
作者有话说:
狂写!狂写!
第203章 破局
接下来数日,宫中大乱,我趁着夜色放飞数只墨鸽,将宫中情形一一告知了沈虎材。因狱中伽萨与我失踪,贺加兰因大怒,搜查的人手陡然增多,上下横扫了一遍又一遍。
我躲在沈澜的殿里,看着他一次次立在殿门前与那些人对峙,心里总不是滋味。落日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蜿蜒得像一条流淌的河流。
若是母亲能如愿嫁给沈澜,她此生必不会受任何的委屈。她会是他的正妃,被捧在手心里的人。
沈澜不会为了报复而登上皇位,也不会被困在这里。他们会有另一种生活,张皇后、我父亲,甚至是王妃孟氏,都不会是如今这般惨淡的结局。
“阿栖,”沈澜赶走了搜查的侍卫,俯身在我面前,“在想什么?”
我抬起头,盯着他的脸,“皇叔有孩子么?”
沈澜扬了扬眉毛,眼睛弯弯的,“朕怎么会有孩子?若是有,也只有与阿栖诞下的孩子。”
那太后手上的那个孩子又是谁?
我又问:“皇叔这些年……都不曾与张皇后有过孩子么?”
“朕不喜欢张氏女。”沈澜说,“若无阿栖,朕也懒得碰那些女子。爱住便住在宫里,只要不到朕的跟前来晃荡,朕也不管她们。”
我心中“咯噔”一下。贺加兰因扶持的那个小太子,终究是谁?
正想着,方才阳光明媚的殿门前突然黑压压的仿佛遮了层乌云。沈澜直起身,眼里的笑意瞬时换作了肃穆。
“禀陛下,臣奉太后之命搜查反贼。”为首的侍卫行礼,目光却锐利地在殿内游走着,“得罪。”
“整日搜来搜去,难道朕是贼么?”沈澜怒道,“究竟什么事?!”
侍卫道:“京中大乱,娘娘查了多日,这罪魁祸首却藏在宫里。揪出来,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若是一个不当心,让反贼打着陛下的旗号作孽,反倒不好。”说着,他绕过沈澜,挥手道:“都给我搜仔细了,若是找不出人,就拿你们的脑袋交差!”
我后退几步,飞快地在内室里寻找藏身之处。只听外头传来几声声响,沈澜大喝一声,“你们都反了么!”
随后便是瓷器砸碎的脆响。
我扭头看去,只见那人扯着沈澜的发,粘腻血液淌到他手上。他扬声道:“太后娘娘有令,若今日找不到人,你这位皇叔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你放肆!”沈澜挣扎几下,那侍卫却有恃无恐,抬手便捅了沈澜一刀。血自他腹部渐渐渗出来,他闷哼一声,唇角有了血迹。
我的目光在内室扫了一圈,索性自行走了出去。
“别找了,我就在这里,把他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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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诸人的动作较我想象得要快上许多,贺加兰因押着我上城墙时,只见外头黑金交错,浩浩荡荡地围住了整座渊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