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台赋(108)
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实在疲惫得很:“许是前几日赏雨累了,不小心着了风寒,歇几日便好了。”
因我前几日身体有异,一直住在伽萨身边由他照顾。如今大好,为避免小奴们日夜担忧,自然是要搬回去住。何况如今诸事皆了,伽萨也要着手继位之事,我也不愿再因自己而劳烦他。
正想着,桑鸠捧了一盘蜜饯进来,道:“公子可要尝尝这个?这是开胃的山楂糕。奴记得公子幼时生病不爱吃饭,吃了山楂糕便好些。”
“是啊,这山楂糕酸甜开胃,公子在宫里时也爱吃。”容安接话道,“公子尝一口罢。”
我望了一眼那盘中整整齐齐的山楂糕,心知是他们千方百计寻过来的,不忍心叫他们扫兴,拿起一块放进口中。
果真是酸甜开胃,倒是还能下咽。
桑鸠见我终于吃了些东西,面上浮现出安心之色,又道:“公子那日在蛇窟都看见什么了?给奴说说罢。奴听万明小奴们说,王上在蛇窟里招惹的蛇精,晚上被蛇精缠着,走路步子都是虚的。公子近日茶饭不思,或许也是蛇精在作祟。不过公子不必担忧,王上说已经无妨了,想来公子也会很快好的。”
我呛了一声,容安连忙将茶水端过来。我喝了口茶,勉强压下了面上的羞愧之意。
容安接过茶盏,玩笑道:“哈哈,那哪是蛇精,怕是狐狸精罢?”
作者有话说:
蛇:你俩不是喜欢贴贴吗?贴啊,怎么不贴了?啊?
第82章 虚惊
清茶还未顺着喉管滑下,我闻言又是狠狠一声咳嗽,呛得那茶水在喉中如排山倒海般翻腾起来。
容安忙举着唾壶来接了我口中吐出的茶水,茫然道:“公子这是怎的了?可是山楂糕酸了喉咙?”
我用力抚了两下胸口,那玩笑的“狐狸精”三字还在我耳畔环绕个没完。我自然是知道伽萨为何疲惫不堪,却又不好意思争辩,只能摆手道:“无事,不过是听着你们说话好玩儿,不慎呛了水。”
正说着,一只手伸来将那遮在门口的竹帘一掀,便是伽萨略一低头进了寝殿。他此时周身罩在那白绸金纹的长袍之中,肩上还沾着雨痕,显然是刚从前朝回来,道:“我说怎的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原来是你们主仆躲在一处谈天。”
桑鸠与容安两人见了礼,捧着一干物件要出去,我道:“将那山楂糕放着罢,我得闲了吃。”
容安“嗳”了一声,放下东西退出去了。
“你怎么爱吃起这个?”伽萨将白袍解下随手搁在桌上,拈起一块儿尝了尝,酸得眼睫一颤,放下了。
我瞧他眼底铺着两块浓浓的乌青,便知前几日将他折腾惨了。幸而他对外只说是在殿内批阅奏章,一时间忙碌了些,不曾得空休息,否则我就得真成了容安口中那作祟的“狐狸精”。
“我没胃口,吃些酸的开胃。”我靠在软枕上,随手将放在枕侧的书拿起来又翻了几页。
这书讲的又是奢夫人,传说她有一双紫色的琉璃眸,可洞观天地万物。我依稀想起来,从前在渊宫中读的话本里,那祸乱世间的佘三娘亦有一双天生的奇特紫眸。
“奢”与“佘”二字读音相近,又都与狐狸有关,难不成这两人还能有什么联系?
伽萨坐在我身侧看了片刻,忽而酸溜溜道:“眠眠也不问我近来如何。”
“你如何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伸手拿了块山楂糕塞进口中,“夫君近日劳累了,小的很是心痛,就……唔……”
我转了转眼睛,将摊在膝上的书丢给他:“亲自拿一本书给夫君看。”
“你啊。”伽萨揽着我打开那本书,随手一翻就翻到了奢夫人降蛇妖的一回,便是我刚刚读完的。
传说中的奢夫人用一枚瓷哨出五声七音,蛇妖随音律翻腾起舞,最后俯首以示服从。我在蛇窟之时,手中的那枚哨子被大蛇用尾卷走,便一直不知所踪。或许,那蛇妖也因识得故人之物,才留下赏玩珍藏。
“我们渊国的民间俗本中常说一女子,名为佘三娘,四处霍乱人间。”我说,“不知这佘三娘与奢夫人可有关系?”
伽萨点头道:“你们那位无恶不作的佘三娘,便是万明百姓尊崇的奢夫人。”
“既是同一人,风评怎会相差如此之大?”我先前早已有了猜想,此时心中虽不惊讶,却也有些许困惑,“且奢夫人分明在此众望攸归,为何在渊国便要被诋毁成祸世的狐妖呢?”
“因着她当年孤身退敌,退敌正是你们渊国的玄甲军啊。”伽萨揉了揉我的脑袋,“许是败给一女子,叫他们心中不好意思,便生出许多谣言来污蔑她,也未可知。”
我听着,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转念一想,这终究不是好话,渊国可是我的母国,便也不附和,只轻轻“嗯”了一声,又顺着软枕缓缓滑下身子,钻进被褥里。
“困了?”伽萨掀开被子将我剥出来,“我才来了多时,眠眠也不多和我说说话。”
我抬手揉了揉胀痛的额侧,打了个哈欠解释道:“我这两日总是头晕眼花的,就想睡觉,人也懒了许多。想来都是你干的。”
伽萨并未反驳,只是低声笑了笑。忽而敛了笑容,唤了守在门外的青云去请御医。
“我本不是什么大病,何必又劳动他老人家走一趟。”我揉着眼睛,懒懒翻了个身,趴到伽萨腿边。
他垂手挠了挠我的下巴,又轻轻抚弄着我的发:“还是须要他来一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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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坐在椅上替我诊脉,一面抚着胡须,一面将手搭在我的腕上,屏息敛声,合眸细探。
半晌,他突然睁大眼睛望一眼我,继而更加迅速地抚弄白须,俄而手在半空顿住,口中发出一声疑惑的“嘶”声。
见此情景,我突然有些不安起来,忙问:“先生,可是我的旧病又犯了么?”
御医摇头道:“非也。”
“是我染了什么新病么?”我望一眼伽萨,又问。
御医摇头道:“非也。”
“先生有话不妨直说。”我被他左一个“非也”又一个“非也”弄得心慌,索性令他直言。谁道御医为难地看一眼周围几人,冲我摇了摇头。
我心中困惑更甚,挥手将几个小奴都遣了出去,御医这才道。
“公子的脉象滑动如珠,这……这是……”他吞吞吐吐起来。
“是什么病?”见他几番欲言又止,我颇有些不快。生死之间走过几遭的人,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经受的么?
御医一咬牙跪倒在地,答:“是……孕相。”
?
“先生今日吃酒了么?怎么说起这样的胡话来?”我瞪大了眼睛,“我身为男儿,先生怎么诊出了孕相?”
“公子确为男儿,本不该如此,所以老臣心中亦十分困惑。”御医面露难色道,“可从脉象上看,又确实为有孕之相,这……”
我怔了片刻,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可能。正要伸手让他再诊一诊脉,便听御医又问:“不知公子近日是否觉得困乏嗜睡,食欲不振?又或是,喜食极酸之物?”
“或是头晕恶心?”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御医连连点头,道:“是,不知这其中公子有了几条?若是一条也无,或许只是一时的脉相有异,请公子休息片刻,老臣当为公子重新诊脉。”
“若是几条皆有,又如何?”坐在一旁的伽萨冷不丁开口。
御医答道:“那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孕相,八九不离十的孕相。我骤然如闻晴天霹雳,一下子瘫坐在床上,一面觉得不可能,一面又被这事实所说服。
这万明连蛇妖都有,指不定作个魇术,就算是男人受孕也并非绝无可能。那我……我不就成什么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