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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台赋(145)

作者:辛加烈 时间:2023-12-05 11:45 标签:宫廷 架空 救赎 酸酸

  “成天靠着万明人替你们抵挡外域军队,享着万明使臣送来的朝贡,却对着他们的质子拳脚相加。”我寒声吐字,目光恨不能化作刀,“万明的天灾不断,一时有难,你们不愿施以援手。将来万明国灭,谁来抵御外域军队、谁来镇压东南大漠诸部?是二哥去,还是太后去?”
  “你竟为了蛮人,冒犯皇叔与诸位皇亲!”沈鹄显抓住机会开口,未吐出口的后话被我的眼刀顶回去。
  我起身快步至他面前,质问道:“口口声声称其蛮人,当初父王是怎么教你的,二哥比我清楚。父王说了一辈子的天下大同,为了安抚质子,就算明知错不在我也强行责罚,只为万明人心服。这些事情向来不会被二哥记在心里,会的也只是骂我活该罢了。”
  “我去过万明,知道那里是何等惨状,鬼门关亦走了不知道多少回。皇叔想要遏制万明,是为君之举。可万明人的命也是命,他们想喝水,想吃饭,不过人之常情,为何在你们这些锦绣温柔乡中快活的人眼里就是痴心妄想?”我转向太后,“当初贺加灭国,百姓生不如死,这还不够么?”
  “你……”沈鹄显不依不饶地张嘴,我知道他不过是想绞尽脑汁地继续泼脏水,亦知对他这种人多废口舌也无益,心里没由来地越发窝火,想着不如索性坐实了他口中“拿刀杀人”的罪名,转身拎起桌上的酒壶砸在他脑袋上。他晃了晃,紫青一片的额角渐渐洇出红意。血顺着脸颊往下淌,他软绵绵地倒在了桌上。
  我回眸望去,一时无人再说话。
  “你说了这么多,又在你皇叔的寿宴上大闹。”贺加兰因饶有兴致地看够了,道,“可说来说去,就是只字不提你与万明新王合谋刺杀之事。”
  我缓了口气,将酒壶扔在桌上,问道:“大理寺都尚未查清的事儿,太后怎么就认定主谋者是我与伽萨?”
  “这倒是不难,母后若实在担心,叫人来回话就是了。”沉默许久的沈澜终于发了话。方才我话里几乎骂到他头上去,他倒是鲜少地没动怒,只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若是与之无关,你倒是说说,他眼下在何处?”太后又道。
  在……烟雨阁。
  我一噎,胸膛剧烈起伏着。贺加兰因面上刚露出喜色,便见一道身影自外闪了进来。
  伽萨身着绣金蛇纹玄袍,挑眉看向她,“太后娘娘,好记挂小王。”
  -
  “今日有事来迟了,皇上不怪罪罢?”他挑衅似的用目光掠过贺加兰因凝滞的面色,对着沈澜抱拳礼道,“不对,皇叔?”
  沈澜的眉不动声色地拧了一下,仿佛被那两个字戳到了心坎,面色不悦,嘴里也不为难,“来了就入席。”过后,他又缓了神色安抚似的轻声与我道:“你也坐。”
  我这才松了口气,长久压抑在心的委屈一股脑儿浮到心口。伽萨拉着我坐下,眼见我神色不对,他故意惊道:“哟,你这衣角脏了一片。”
  我正抬手去瞧,便听沈澜道:“去后殿换一身,左右等人来还需片刻。”他亦拂衣落座,对着太后莞尔笑道:“母后也坐。”
  内监领着我往后殿走,衣带还未解开呢,后头一人便钻进殿中抱住了我,顺手将内监推了出去。
  “眠眠,”伽萨轻声唤我。他一手勾着我的腰,一手扶住我的脸,长睫几乎扫在我面上。半晌,他抬手拭了拭我的眼角。
  “我心里憋屈得厉害。”我背过身去捂着心口喘气,未几又扑进他怀里,两手圈住那段窄腰紧紧抱着,“你抱抱我,伽萨,你抱一抱我。”
  我还记得自己过去为了维护渊国诸人,非要与他说渊国以天下民膏养我。现在想来,也许渊人本不在意我做了什么,又出于什么缘由。在他们眼里,我永远都是街上那个仗势欺人、不明事理的小孽障。
  “眠眠,”伽萨用唇轻轻触我的额,“若是想哭便哭罢,我陪着你。”
  我摇了摇头,抬手擦过眼尾,这才恢复了些清醒,突然后悔起方才大庭广众之下拎着酒壶砸沈鹄显的事。
  “我方才拿酒壶打了我二哥的头。”我说,“这下子真成了他们口中的混世大魔王了。”
  “那又如何?是他们负你在先。”伽萨轻抚我的后脑,将我按在怀中,“若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与受气包有何区别?”
  “他们都说我不好……”
  “谁爱说谁说,我就喜欢混世大魔王,”伽萨软声哄道,“他们说你不好, 就该被酒壶砸脑袋,全都砸开花,叫人抬到街上示众。若真要说,我才是混世大魔王。若是谁说我不好,人头早就落地了,不像眠眠只舍得砸他们的头。”
  我“扑哧”一声笑,方才恢复了心绪,轻轻挣开他的拥抱,“你带我回万明,我如今是真的一丁点儿都不想再留在渊国了。”
  伽萨点头应道:“好。”
  片刻,他又凑上来,自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方才来迟了,路上见此物新奇,特买来给你赔罪。我替你去出出气,请眠眠边吃边看。”
  我拆开纸包一瞧,是捧新炒的南瓜子,香喷喷的还带着伽萨的体温,“这是小鸟儿才吃的东西呢。”
  刚一抬头,伽萨便将一吻落在我脸颊软肉上,银发搔得我颈上一养。
  他双眸带笑,“眠眠不就是我的小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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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们二人回到殿内时,偌大集英殿内的情景却叫我吓了一跳。
  几个浑身是血的万明乐伎伏在地上,早已经气息奄奄。狱卒用刑棍杵了杵其中一个半死不活的乐伎,“皇上问你话,还不赶快作答!究竟是谁指示你们谋害圣躬的?”
  我略略瞥了眼殿内的情形,只见太后姣好的面上阴沉如水,嘴角微微抽动着。她两眸紧缩,不复方才的轻松之状。仿若浓云蔽住的雪山,不知会在哪一刻崩塌。而我的二哥沈鹄显早已被宫奴挪开,只剩桌上一只沾了血的酒壶,仿佛在警示众人,这便是欺侮我的下场。
  “你若是如实说,你在万明的家人就还有一丝活路。”伽萨刚拂衣坐下,便道,“若是还想污蔑孤,挑拨渊国与万明的关系,孤当诛你们九族。”
  地上血肉模糊的人动了动、或说是努力地抽搐了一下,喉中发出嘶哑之声。我双眉一蹙,当即想起当初在万明地牢里看到的那些人。
  症状极其相似,这是伽萨的手笔。
  那人终究没能顺利说出话,只用手在地上努力蠕动攀爬着,指向了太后的方向。
  “你竟敢污蔑太后娘娘?!”絮娘眼色泄露出一丝惊恐,又很快借抬手抚额的动作遮掩过去,“这混账,竟敢污蔑太后!你有何证据?”
  我心下了然,猜到她是担心太后的谋算被泄露,才忙问那人是否有证据。贺加兰因倒是比她镇定许多,私下里按住了絮娘的手。
  伽萨冷哼一声,那人果然并没有停下,而是用手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个沾血的“谢”字。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字良久,才有人试探着问了一句,“是安国公的那个谢么?”
  还能不是么?我心中冷笑,满渊京里,除了安国公一脉,再无人敢姓谢。
  贺加兰因送了口气,沈澜的眸子里却仿佛结了霜,抬手将一只盏子砸碎在地。一时间,殿内静地仿佛没了生气。
  谁都知道安国公本是当今圣上的心腹、最得重用的老臣,如今竟生出谋逆之心,这可还了得!
  “传朕的旨意,即刻派人封了安国公府,一干人等都要细细审问。”沈澜怒道,“好啊,朕最信任的安国公竟然想要朕的性命。”
  我摸了摸下巴,后知后觉地品出沈澜这般安排的妙处。若是直接将矛头指向太后,恐怕眼下还无确切的证据,仅靠万明乐伎的指认根本不足以将她扳倒。而安国公便简单了许多,一来他不在场,无法立时自证清白;二来沈澜此时下旨,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安国公纵然有心毁灭证据也来不及动手,更易拿到他们的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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