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太子之后(98)
一个昏君,怎配得到诚挚的忠心。
这样念头简寻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而今天,终于有另一个人郑重其事地肯定了他隐秘的恶念,告诉他是皇帝错了。
宁修云目光幽深,看着他轻声说:“孤文采平平,简卿可将这份草拟拿给敬宣侯修改,可好?”
简寻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只言片语。
他被他郑重的视线盯着,突然有种十分荒诞的感觉。
就好像,他是在被太子珍视着的。
第60章
“殿下这是何意?”简寻声音艰涩地开口,那双拉三石弓都极稳的手此刻却微微颤抖。
宁修云解释道:“说来话长,今日孤去见了敬宣侯,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不少事,所以写了这份诏书。”
一番话冠冕堂皇,宁修云自己都觉得有些站不住脚,他没办法详细解释给简寻听,干脆跳过这个话题。
“敬宣侯说,你来孤手下当差,是有事相求,西山的事你立了功,你若有所求,大可说出来。”宁修云用手轻叩了两下桌面。
简寻察觉到太子不想细说这罪己诏的具体缘由,他干脆把宣纸折叠收好,身体力行地表示自己受了这番好意。
但呈了这份恩情,简寻又觉得难以开口。
他知道即便有出头之日,也恐怕今生都无法为他的父亲沉冤昭雪。
太子已经了却他一件心事,西山的小小功绩甚至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简寻怎么还敢说些别的。
宁修云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佯装薄怒,伸手一拍桌面,笑骂道:“让你说就说,怎么吞吞吐吐的。”
简寻把宣纸折叠收好,斟酌道:“属下有一心爱之人出身醉风楼,后因救了管巡抚受到那位大人庇护,属下希望殿下能开恩,让管大人……”
简寻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该说让管茂实放修云一马?可是管茂实带走修云是救了他,简寻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但他的确希望管茂实能放修云离开。
他给了修云田产,只要管茂实对修云断了念想,修云便可以回到江城,等来日他功成名就再光明正大地娶他。
“管大人襄助之恩,属下不会忘记。”
果然是这样。
宁修云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一时间甚至不太想和简寻对视,他不知道自己耳尖已经泛红,只感觉这正堂里虽然大门敞着,却闷热异常,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管茂实好说话,孤若开口他不会不允,这件事孤会帮你。”
简寻一愣,心说太子也是个顶顶好说话的人,简寻回顾自己在太子身边的半个月,除了与裴延有过争执,鲜少见到太子动怒的模样。
他每次有所求,太子都会允诺,太子对他,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这个念头一上来,简寻就回忆起了不少片段,他为傅景求情,太子允了;他为傅如深之事有所冒犯,太子也未曾不满;他在西山身陷险境,太子亲自带人前来营救。
想到这些,简寻顿时觉得那日被太子攥住的一截手腕在无端发烫。
混乱的思绪最终停在伤重时朦胧看到的那和修云相似的下半张脸。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失心疯了。
简寻咽了口唾沫,把自己心里那些古怪的念头尽数压了下去。
他本该欣喜若狂,可事情完成地太轻易,他又有些患得患失,就好像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告诫他,太子如今对他的种种迁就,早晚有一日要尽数还回去。
“多谢殿下。”简寻暗自在心中摇头,不管是什么代价,为了修云他都将一力承担。
“只是,你知道醉风楼是什么地方吗?”宁修云话锋一转,忽然意味深长地问道。
醉风楼是什么地方?
大启几乎人人皆知,醉风楼乃大启第一楼,是最为风雅之地,名声煊赫,单看银钱流水也是多少酒楼望尘莫及的。
当真是一个销金窟。
可太子这一问似乎是话里有话,不是想听那些人尽皆知的表象。
简寻思索片刻,道:“醉风楼幕后的老板似乎有些来历,即便是江城本地的世家权贵也不敢在醉风楼放肆。但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属下也不甚清楚。”
宁修云一扶额,“管茂实那边好说,但你心爱之人既然出身醉风楼,到底是个隐患,这种物欲横流的地方便不该存在。”
敬宣侯猜得不错,宁修云的确已经大致确定了醉风楼的来历,就如同江城世家权贵乃至敬宣侯本人都不会说出口的那样,宁修云也并不想多提。
他只提点道:“江城世家手里的可用之人已在西山剿匪时折损大半,如今就是动手的最好时机,醉风楼或许不会出面保他们,但必然有人将醉风楼作为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世家奢靡之风一去,这醉风楼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存在与否,只在孤一念之间。”
趁他病要他命,这件事就应该快刀斩乱麻,最好能在这个时候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才有可能一举将江城的歪风邪气彻底扑灭。
简寻隐约明白了太子的意思:“殿下是希望我监视江城世家,伺机而动,查明醉风楼主人的真实身份。殿下方能对醉风楼动手?”
简寻自己说完便觉得此法可行,太子一但将江城世家一网打尽,城中便是太子的一言堂,根本不会受任何人掣肘,当日接风宴上那一遭再也没有第二次了。
到时候灭掉一个醉风楼只是太子摆摆手的事罢了。
“终于聪明了些。”宁修云轻哼一声,见他一提与“修云”的旧事便这般热切,忍不住打趣:“孤把机会送到了你手里,简卿是不是也该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能让简卿如此倾心?”
简寻听了这么一句调笑话,顿时有些赧然:“光风霁月,此后再无人可与之相比。”
“你才见过的多少人,这样小的年纪说话口气倒是挺大。”宁修云噗嗤一笑,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简寻这番少年意气的话愉悦到了。
可就是这样不成熟的话,才会让宁修云深刻意识到简寻在情爱一事上有多么青涩,他处心积虑打造的假象,将简寻困在了那美好的囚笼之中。
宁修云幽幽一叹,像个经历许多的长辈那样,状似不经意间地感慨:“相识再久的人们也会心生嫌隙,若有一日你觉得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又当如何自处?”
简寻想了想,正色道:“或许殿下说的有道理,人心难测总会有所改变,容颜也9会虽时间流逝而老去,但属下始终认为,一个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他爱他的灵魂,他可信手救人的善念,他可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聪慧,他对世事洞若观火的清明,他不将富贵权势放在眼里的随性。
皮囊再漂亮也不过是一具躯壳,他喜欢的是修云不经意间展露出来的游刃有余,好像世间所有事情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随时可以弃之而去,但这样一个人,却甘愿为他停留,耗费心力,抓着他的衣摆不肯松手。
简寻很难不动心。
他心中鼓噪不停,嘴上却难以将这些话言明,不管别人如何说,他自己心如明镜便可。
宁修云一双眸子宛若深潭,照不进一丝光亮。
他想说不是的,短短半月,你根本不知道他的本质有多令人作呕,你只是被假象蒙蔽了。
但这话,宁修云现在的身份无法说出口,他只长久地沉默,最终叹息一声,说:“走吧,去做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