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太子之后(16)
说是身价高,实际和放在展柜里的展览品没甚区别,摆在柜台里供人赏玩,最终价高者得。
门可罗雀之后便随意抛去,失意者不知凡几,云公子不过是醉风楼建成以来几百个头牌中不太起眼的一个。
雅间里一成不变的摆设,千篇一律的生活,修云并未精心打理的长发,不太规整的衣衫,都和前几次并无二致。
简寻轻手轻脚地越过窗棂,严实地关上窗户,修云坐在桌边,几卷书籍放在手边,油灯一豆,他撑着额头,背影看起来略显寂寥。
这屋子的格局比简寻的卧房还大,大得分内外两间,能放下成套的上好檀木家具,尽显雅趣。
但简寻偶尔又会觉得很小,小到连两人面对面平和交谈都觉得拥挤,难以呼吸。
他走到桌边,并未发出太大声响,将拿在手里的木匣放在了桌面上。
视线略过的时候,见到书卷下压着的宣纸一角,零星的字迹露了出来,铁画银钩,很有风骨。
都说字如其人,修云的字倒是比本人温润的模样更显锋芒。
简寻挥掉脑海中的杂念,看向修云,一时不知自己该开口说些什么,是先安慰几句,还是先随自己的心意询问方才起了争执的是谁。
两种念头在脑海里打架,怎么做简寻都觉得不太妥帖。
最终他只说:“你……还好吗?”
修云对那看起来昂贵的紫檀匣子视若无睹,只侧头看他,无奈地勾唇,问:“萧郎何时来的?可是看到我失态的样子了?”
“没有多久……只听见你似在和人争吵。”简寻很诚实地回答。
修云心下一叹。
看来沈三的警惕心也不差,这人刚一到,沈三就已经察觉。
短时间内,修云不用担心自己在这人面前暴露身份了。
“见笑了……你也知道,这楼里的人一个个都身不由己,我嘛……有个救命恩人的名头在,说得很好听,但免不了也会招惹是非。”修云轻声说。
简寻握紧了拳头,烦躁
感涌了上来,说:“可是他强迫你?”
修云摆了摆手,笑道:“想什么呢?若是我不愿意做的事,没人能逼迫我。”
简寻明白,世人都顾及脸面,何况是堂堂巡抚,对方刚刚入江城,据说也是因旧疾发作前来求药,怎么好在风口浪尖上做出下作之事来。
若是你情我愿也便罢了……
但修云拒绝了对方。
简寻莫名松了一口气,好像修云不再接受恩客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一样,连攥紧的手都略微松开。
修云眸光流转,单看表情就知道面前这男人对他和外人接触一事很在意。
不说是否与情爱有关,单是前几日还在自己身下辗转承欢的人,转头又上了别人的床榻,将心比心,修云自己也受不了。
是人都会有独占欲,不管欣赏的人或物是否真的属于自己,人心底肮脏的欲念都会叫嚣着将入侵者赶出去。
简寻也不例外。
但他的萧郎把欲望按在心里不说,修云却不会轻易就放过这点,懂得抑制贪欲的好孩子需要褒奖。
“从前之事我不愿回想,萧郎的过去我也不会追问,但从上元一夜开始,我只有你,也只想有你。”修云伸手拉住简寻的衣角,好像做了这个动作,两人之间就能彼此相连,心意相通。
衣料入手的时候,修云有一瞬间怔愣。
原因无他,这料子可比对方上元夜行刺时穿的那一身好多了,估计是颇为名贵的材质,这人却在今日穿来见他。
他脸上笑意更浓,手指捏着衣料的动作又加重了几分。
——在这里,在这个不知真假的世界,在危机四伏的江城,不管是灯火边还是床榻上,我当然只有你一个,只想要你一个。
他的视线温柔,却不炽热,像柔软的丝线将简寻一个心轻轻缠绕包裹。
简寻下意识想握住那只手,不忍心让他一直悬在半空,那么卑微恳切,好像害怕衣料从指尖溜走,又不敢有丝毫冒犯。
但他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动作,因为知道修云总会自己放手的。
修云在座位上坐直,略微仰头看向简寻,烛火之下,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他虽不说盼望,却好似满心满眼都是“期待”二字。
“萧郎今日来,可是为了满足我的心愿?”
简寻点了点头,将方才放在桌面上的紫檀匣子递给他:“有些素净……希望你不要介意。”
修云接过那个紫檀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做工精巧的银簪,这种精细程度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哪怕是修云也觉得十分少见。
修云神色莫名,他只随意想了个托词,希望这人能再来见他,簪子自然只是借口,聊表相思罢了,哪知道这人这么实心眼……
他面露不解,问:“萧郎这是何意?挽发的工具罢了,只随意挑一个便好,怎得如此破费?”
简寻神色郑重地答:“醉风楼重选头牌的事我都知道了。我知你还想像从前那般风光,这簪子你先收下,虽说没那么贵重,但也能补贴一二,那位贵人若因你推拒……不愿出手帮你,我再想办法。”
修云差点气笑了,好悬没把手里的簪盒扔在地上。
什么重选头牌,他什么时候说想要去当什么头牌的,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又什么时候和这人求金问玉了?
这人简直榆木脑袋,怎么就能把讨簪子的事情和选不选头牌牵扯上的?
他一时不知道是该感慨对方的联想能力,还是该欣慰对方因为自己胡思乱想起来。
若非思绪不受控制,怎么会见到与他有关的事情,就下意识地按在了他头上。
修云故作讶异道:“公子是觉得我如此遭人怠慢冷眼,还看不出自己卑贱之身、早就和头牌之位无缘了吗?”
“什么卑贱……莫要乱说。”简寻立刻反驳道。
修云一扯嘴角,脸上原本的欢愉都被苦笑取代,眼神像渐熄的烛火,黯淡下去,他苦笑道:“萧郎自己只愿意听到自己想听的,我只求一柄木簪挽发,萧郎却觉得我是在向你讨要恩赏,说到底,我在萧郎眼中和在那些恩客眼中并无二致。”
“并非如此……!”简寻听不得这人如此用言语奚落作践自己。
那尖锐的语言好像刀子,却不是落在修云身上,而是加倍剜在了简寻心间,止不住地钝痛。
他磕磕绊绊地说着:“我只是觉得这簪子配你……”
修云将手里的紫檀匣子放到桌上,站起身上前一步,凑到男人近前,仰头盯着这双眼睛,说:“可我不想要这个。收下这枚簪子,萧郎就可以安心和我一刀两断,对吗?你本就是……不想再和我有牵扯。”
简寻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不是这样的。
可下一秒,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曾经真的是这样想的。
简寻一向觉得,醉风楼那种地方的人,汲汲营营,虽然表面光鲜,实则从不吝于委身他人,为的莫不过钱、权二字。
简寻心有愧疚,钱给了,权也给了,却都被修云四两拨千斤地堵了回去,对方好像对他的赠予毫不在意。
他想不通修云到底希望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像他这种亲缘浅薄的人,空有一身武力几年里毫无作为,实在不是什么良人。
他买了最贵的簪子,心里即使还存着两不相欠的念头,却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莫名纠缠在了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明知道再这样下去,那一夜的恩情就怎么也还不清了。
明知道应该不再来往,可简寻却不想看那人等不到他,失望的样子,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禽兽不如,真不是个东西。
所以他带着银簪前来,心情因为修云几度起落,当被这人质问之时,简寻自己也想不明白了。
但有一件事他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伤了修云的心。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片刻,修云轻笑一声,选择了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