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太子之后(15)
中年男子个子不高,大概直到沈三肩膀处,身体瘦弱异常,一身宽大的青色长袍罩在身上空落落的,脊背略有些佝偻,进来的时候视线毕恭毕敬地垂下,在修云没有开口唤他之前,死盯着地面一刻也没有松懈。
这人浑身上下都好像把“古板”两个字贯彻到了极致。
修云入江城三天有余,虽是暗中进行微服私访,但借了驯服管茂实的名头。
明面上是管茂实9旧疾复发,经随行的太医诊断,需要到江城采买一些药材才能稳住病情,于是管茂实向太子请旨,单独带一队人马先入江城,入城后也
虽说修云是在用管茂实掩人耳目,但实际上管茂实是真的病了。
这人和江城郡守傅大人一样,布衣出身,十年寒窗苦读,若非有富商出身、十分精明的妻子支持,又在他为官过程中尽力点拨,管茂实这种木讷的老实人,哪有做上巡抚的一天。
但昼夜读书也熬坏了身子,管茂实本就是个病秧子,舟车劳顿,身体确实出了问题,一直在驿馆调养,直到今天才前来给太子请安。
“管大人这次辛苦了。”修云声音温和地说。
管茂实俯身便拜,恭敬道:“不辛苦,能为殿下做事,是管某之幸。”
大概是久病未愈,管茂实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弱声弱气的简直让人觉得他会随时昏厥过去。
修云视线在管茂实和沈三身上逡巡片刻。
从进门到现在,管茂实还没有抬头看过太子一眼,必然是在来之前,沈三和他嘱咐过了。
南巡的队伍都是嘉兴帝亲自点名安排的,说是为太子着想,其实点的人都是嘉兴帝的亲
信,而对如今的修云来说,这些人都是嘉兴帝的眼线。
修云的一举一动,只要是在这些人的注视下,都会变成一封封密信,送到嘉兴帝的桌案上。
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朝臣们都知道太子昏庸无能,即便嘉兴帝宠爱太子,也不愿意去争这从龙之功。
毕竟太子懵懂,根本不懂为君为臣之道,即便做好了也未必能得到太子重用,做得不好反而要惹火上身。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但凡是个爱惜羽毛的人都不会去沾边。
但管茂实和车队里的其他人不太一样,他是自己主动请缨,担任这个人嫌狗憎的巡抚一职。
这人从前也没见过原身的真容,也不知怎的这么看好太子,愿意和太子同行。
不过修云还在南巡车队的时候就听说了,管茂实这个人,在官场上的任何作为,都是他的妻子授意,其本人除了会写些酸文腐字,其余一窍不通。
这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要和家妻商量一下。”
所以车队里有的官员叫他“懦夫”,都不屑与管茂实为伍。
与其说是管茂实看好太子,不如说是管茂实的妻子非常想让管家一脚踏上太子的贼船。
修云说:“孤近些天来所做之事,到底是对管大人的名声有损,孤也想补偿一二。”
管茂实面皮一动,身子压得更低了。
修云眉梢一动,预感到有些不妙,心说又来了。
果然,管茂实开口便道:“臣却有一事想问问殿下的意见。臣家中小女自幼仰慕太子殿下”
要问管茂实对太子借他名头做下的事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
管茂实离开国都之前,妻子千叮咛万嘱咐,唯太子殿下马首是瞻,太子殿下做的对,要叫好,太子殿下做的不对,也要说成对的。
所以太子殿下只管尽情折腾,管茂实都会帮忙遮掩,要是实在遮掩不住……那等出事再说吧。
某种程度上来讲,管大人也是个很随性的人。
随性归随性,妻子的嘱托还是要做的,管家早就把目的放在了明面上,想借着女儿攀上太子的大船。
修云猛地伸手把面前展开的书卷合上,书本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这似乎是个动怒的征兆,虽然他看着还是温和的面相,但沈三登时汗毛倒竖,为了管大人的人身安全,十分会看颜色地张口就来:“殿下息怒——”
然而身边的管茂实好像没听见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沈三在心里哀叹一声,管大人这么不会察言观色,怪不得官场上总是受人排挤。
修云气笑了,冷声道:“管大人,孤久居东宫,从未见过您的女儿,据我所知,您的女儿尚未及笄,何来仰慕一说?”
这已经不是修云第一次听到管茂实这番说辞了,只是前几次都是拐弯抹角的试探,今次是知道修云对他有愧,这才点出了这个请求。
前些日子修云初来乍到,不清楚原身的情况,只糊弄过去就算完。
修云很看好管茂实,这人古板、贪心、忠诚兼而有之,只要修云一日是嘉兴帝看重的太子,管茂实就始终是坚定的太子党羽。
除了实在不懂看人眼色,一些所做作为实在冒昧,倒还算是个可用之才。
为了这“可用之才”四个字,修云压住了怒意。
“……管卿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还看不出来,孤于女子无意。”
管茂实脸上流露出了些许惊讶,他思索片刻,似乎是在权衡利弊,紧接着他说道:“殿下,臣的幼子尚未及冠,面若好女,不知……”
修云:“……”
很好,管茂实是会做父亲的。
将儿女像物件一样随意推到他人身边,虽说知道这里是皇权社会,修云也很难忍受这样
修云眸带冷意,怒火上涌,正要回话,就见边上站着的沈三突然轻咳几声,伸手悄悄指了指窗户。
宛如一桶冷水泼了下来,修云的怒气渐消,身子陡然发冷。
他惊觉自己被管茂实的话带动了情绪,那戳到了他最不愿回想的记忆,一时间难以自控。
修云长吁一口气,语带冷淡地说:“管大人自重……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管茂实压低身子还要再拜,还想为自己的幼子争取一下,却被边上的沈三拦住了。
沈三冷汗都快下来了,心说这板上钉钉的太子侧妃就在窗外,管大人这时候再触霉头,指不定被怎么发落呢。
太子殿下可不像从前那么优柔寡断、瞻前顾后,这可是个狠厉果决的主。
沈三说:“管大人,夜深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谈吧。”
管茂实总算察觉到了氛围不对劲,讷讷应声,跟在沈三身后出了门。
修云冷静了一会儿,窗外的人却迟迟不肯进来。
不知道对方听到了多少……
沈三谨慎,应当是人一到就提醒了他。
他的萧郎武艺高强,若是不想被他发现,有得是方法隐藏自己。
修云撑着下巴,思索片刻,将茶盏推到地上,瓷质的茶杯登时摔得四分五裂,几片碎屑溅到了修云脚边。
修云伸手遮面,看起来形容憔悴。
室内无人,寂静无声,修云蓦然开口道:“怎么不进来?我知你来了。”
窗外的简寻踌躇不前,他的脑子里很乱,害怕自己推门会看到不想看到的景象。
这里是醉风楼,修云曾是醉风楼里最有名的清倌,能引得不少富家公子为之倾倒。
即便是如今落寞,也有当朝巡抚这种贵人襄助。
但简寻怕得不是贵人,他不想看到修云的屋子里有另一个人的身影,不想知道修云曾经对多少恩客说过调侃的玩笑话。
他见过修云在榻上的模样,勾魂夺魄,但一想到那不是他能独享的景象,简寻就觉得胸口憋闷异常,想像昨晚那样找个空地打拳,好消消火气。
修云不知道窗外的人在想什么,迟迟不肯进来,他伸手轻轻敲击着桌面,忽然轻笑一声,话语凄凄:“萧郎……你这是嫌我脏吗?也是,我不过是随意便能被人左右命运的玩意儿罢了,哪配得上萧郎这样的少年英才。”
第11章
醉风楼实在不是个有趣的地方,尤其是三楼一排雅间,住得都是身价比较高的清倌,平日里除了苦练琴曲的声音,连点声响都不能有,死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