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下(41)
他是真忍不了,说他太保守也好,活在清朝也好,怎么也好,他就是反感林瑾瑜去做那个,占有欲人人都有。
“别做那个……”没电的屋子总在无形之中就会给人一种压抑沉闷的感觉,张信礼走到林瑾瑜面前,和他面对面站着,彼此的双眼都隐没在黑暗里。
他想说别去做那个,实在找不到工作就找不到了,本来现在这阶段,毕业证都没拿到手,找也找不到什么有前途的好工作,在家就在家吧,他养他……也行。
可张信礼没说,因为他说不出口,他哪里有资本说这句话呢。
“你……想什么呢,”林瑾瑜被他发了脾气也没生气:“我不干什么,出格的我都不干,就只跟着别人一起玩玩游戏,我问过了,不当主角随便玩玩也行,就是钱少一点,你不喜欢我就敷衍点,就算没人给小费也没关系。”
他说:“我爱你,好吗,我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
张信礼的目光时而看向左边时而看向右边,他还是很焦躁,不安心,他骨子里就是个没安全感的人,从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就是这样,所以一开始他才会想用那种让人误解的方法占有林瑾瑜,发乎于本能,很幼稚,很原始,却源自于爱。
爱有时会驱使人做傻傻的、不理智的事。
林瑾瑜也知道这么三言两语大概没法说服他,他把鞋换了,拎着东西示意张信礼先走到客厅去,道:“进去说。”
张信礼侧身让路,跟他一起走去沙发边,脸上神色很复杂。
林瑾瑜把鸭脖鸡爪还有啤酒都放到矮茶几上,也不坐沙发,直接穿着袜子在木地板上屈膝坐下来,随意地喊张信礼,让他也坐。
窗户关着,此刻没有灯,更没有空调,木地板虽不如瓷砖地沁人,但深冬时节坐上去仍让人觉得发凉。
“过来点,”林瑾瑜说:“挤着坐,不然冷。”
这房子没餐厅,这个高度正好可以把茶几当个小桌子,吃鸭脖喝啤酒,张信礼听他话挪近了点,林瑾瑜“咔”开了两罐啤酒,把其中之一推到他面前,问:“冷不,要不要给你热热。”
张信礼静了几秒后接了,有点闷地说:“不用。”
“其实我也不想工作,想每天混吃等死,”林瑾瑜见他接了,也不多矫情,转过去看着因为没电而漆黑一片的电视屏幕:“可我想帮你……也不是帮你,”他喝了口啤酒:“帮我自己吧,生活是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不是你一个人的,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他看向右边冰箱上密密麻麻补丁一样的便利贴,那上面全是各种备忘,五颜六色贴了半个冰箱,粉色的上面写着“水电费300待交”,蓝色的上面写着“年关,蔬菜涨价”,金色的上面写着“考研倒计时XXX天”,绿色的上面写着“老家2000元待汇款”,除了这些,还有紫色的、橙色的、黄色的、白色的……林瑾瑜第一次感叹原来这个世界居然有这么多种颜色。
张信礼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喝着酒。
“我也想过找别的活儿干,”林瑾瑜也不管他不出声,只自言自语一般道:“但是我没用,你愿意干的活儿我看不上,想去做家教,人家也不要。”
在小点的地方以林瑾瑜的水平,就算专业不对口,找个补习英语、数学的活儿应该也绰绰有余,可这里是上海市中心,就像非师范生在上海几乎不可能找到在职中学教师的工作,这里的教辅机构也不缺专业对口的老师,复旦、交大近在咫尺,比价格他比不得那些名校毕业的大三大四学生低廉,比经验他又比不过那些毕业多年来上海打拼的沪飘外地老师。
林瑾瑜原本也可以上本地学校的。
他说:“其实我有时候想,要是以前没那么任性,念的是理工科专业就好了。”
假如他念的是理工科专业,他就可以去那些技术岗位,可以自己去接编程的活儿,去做网站,就算找家教,大概也能对口了吧。
张信礼原本跟一潭死水一般的黑眸一动,看向林瑾瑜。
“瑾瑜,”他说:“……”
林瑾瑜知道他要说什么,笑了笑,轻描淡写道:“随口说的。”
张信礼不希望他说这种话,林瑾瑜应该过他自己期望中的生活,包括学他想学的东西,读他想读的专业,张信礼并不如他一般在文学领域有一定的天赋,但他知道那些在某些人看来“无用”的东西是美妙的,那是人类人文的结晶。
林瑾瑜善于感知,感知语言与情感,如若不是这种天赋,也许他不会爱上张信礼。
“你爸那边也要钱,如果不转,他会起疑心的,”林瑾瑜点燃了那支一直夹在手里的烟,故作轻松、戏谑道:“问你是不是谈了女朋友……我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再出一次柜。”
他问:“假如你爸知道了,他会怎么样?”
张信礼想象不出来,凉山那小村寨里,不结婚不生孩子就是离经叛道了,爱上同性……他从未在那里听说过这样的事。
“会打断你的腿,”林瑾瑜替他说了他的猜想:“不是夸张的修辞手法,是真的打断,对吧,你是独生子。”
这是他们第很多次讨论这个话题,张信礼没说话,默认了。
林瑾瑜以前以为自己爹妈是很开明的,这也是他在楼道里经过短短数分钟的挣扎就鼓起勇气向爸妈坦白的原因。
他以为他们虽然某些时候有点若有若无,但还算开明,懂得尊重他人,但原来时代造成的观念差异就是这样的东西,你以为好似跟“1+1=2”是一个概念的常识,他们却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不能理解,反人类。
他上网看视频,发现原来哦,大学教授也会联合当地警察把同性恋儿子锁家里囚禁不让出门,上戏老一辈的老师也会面对镜头,讲自己对这个东西还是不大能接受。
“所以上次我才说想通了,不逼你,”他把装鸭脖的塑料袋解开,道:“你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你以后不回凉山,对吧。”
张信礼回答:“不回。”
他热爱家乡的土地,但同时也向往外面的生活,和木色不同,张信礼喜欢繁华的城市,喜欢灯火,也喜欢上海。
但他要怎么样才能在日益收紧的户口政策下留在这座祖国最明亮的城市呢?
“那就这样,”林瑾瑜说:“太远,你爸干涉不到你,你就自己看着办,但有一点……”他无比认真地说:“假如有一天你放手了,我绝对不会回来。”
“说什么没影的,”张信礼肩膀抵着他的肩膀,和他隔着衣料轻轻摩挲着:“不会。”
林瑾瑜斜眼看他,他其实也不相信他俩会分手,但仍斜眼看着张信礼,故意搞怪做了个“王之蔑视”的表情:“你最好是。”
张信礼曲起手肘,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所以我们需要钱,”林瑾瑜一通形散神不散的对话,从惋惜当年到分析利害,七七八八折腾完,终于把话题拉回到了早已准备好的中心思想上:“真的,也不是说为五斗米折腰什么的,咱不修仙,不会辟谷,又不是清朝,为钱去夜场工作真不等于去卖……”
他话还没说完,张信礼便极其不乐意地道:“你别提那个字行吗。”
林瑾瑜观察着他的表情,道:“哦,你不高兴。”
张信礼闷闷说:“你知道还问。”
林瑾瑜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好似什么虔诚的宗教信徒,说出来的话却和耶稣八竿子打不着:“向毛主席保证绝不干乱七八糟的事,”他说:“老公就是去赚钱,想你别那么辛苦。”
“你是谁老公你。”张信礼脸上还是不大乐意,但总算没再正面表示异议了。
“你啊,”林瑾瑜说:“上次不是说了,都是老公。”
老公和老攻,没毛病。
茶几上散开的鸭脖散发出一股甜辣香味,喝了一半的啤酒静静立在一边,让林瑾瑜想起高中的时候,家里没大人,他和张信礼也是这样,点一只炸鸡,两杯可乐,就这么盘腿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着大寸彩电上的电视剧,一边一起吃炸鸡喝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