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下(188)
所有人都比肩接踵挨得很近,肢体接触发生的一刹那,林瑾瑜浑身一僵,他能感觉到张信礼的呼吸轻轻扫过他的耳垂。
温热的、熟悉的、平缓的……但让他想起那鼻息的主人不平缓地喘息着的时候。
耳垂本来就是他的敏感带,林瑾瑜脖颈间立刻一麻,说不清是起鸡皮疙瘩还是什么别的……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他感到僵硬,感到无所适从。
林瑾瑜不太自然地偏了下脖子,皱眉,想往空隙处挪动点,脱离令他羞赧的身体接触——然而就在他搡开旁边人,想挪个位置逃开的时候,张信礼忽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第352章 身后无路想回头
林瑾瑜一度以为,再发生些什么,他心里也不会有太大的波动的。
因为他不是第一次和张信礼分开了,所有的心路历程在高三结束后的那个暑假都已被他走过一回,这次不过大同小异罢了。张信礼不回头也好,去结婚也好,他只会觉得“哦,这样啊”,会面无表情,或者最多嘲弄地笑一笑——嘲弄自己,大梦初醒。
可当张信礼紧紧抓住他手的那刻,林瑾瑜心里的感受不是他以为的任何一种。
不是喜悦,也不是忧伤,很难说清是什么感觉。
他抽了一下,想把手抽回来,但张信礼抓得很紧,仍牢牢攥着他。
“你走我前面,”他说:“人太多。”
人多是肉眼可见的,用不着他来重复,他俩离得太近,林瑾瑜没法回头,只站住了,道:“我当然知道。不用,当谁三岁小孩。”
张信礼停了一秒,接着道:“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话啊,”在拥挤的人潮里说话十分困难,林瑾瑜边努力保持平衡边道:“就这儿说。”
“不,”张信礼道:“我想单独跟你说。”
神神秘秘,遮遮掩掩。林瑾瑜道:“有什么区别?”
张信礼回:“很大的区别。”
他觉得这些话很重要,重要到会影响所有的一切,所以希望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对林瑾瑜说。
原本他开口邀请林瑾瑜“去我那儿坐坐”时抱的就是这个想法,封闭的室内,大家面对面,好好把他为什么要分手解释清楚。奈何拉龙横插一脚,一定要来外滩玩。不过所幸现在他已一个人挤没影了。
拥挤的人群艰难地走过了台阶,走出出口,到了宽阔街边。张信礼以为就林瑾瑜现在这个赌气的状态,他要说服他答应还要需要费一番口舌,然而出乎意料的,林瑾瑜站在街口,拍拍裤腿上刚刚蹭的灰,说:“既然你坚持,那好。”
平平常常,好像只是中学生答应跟朋友一起去上趟厕所。
……
露台上风很大,往下望去时,辉煌的灯光仿佛一群金色的萤火虫。
林瑾瑜靠着栏杆,在带着凉意的夜风里点燃一支烟,道:“想说什么说吧,说完了事。”
如此漫不经心的姿态多少有些让张信礼不是滋味,但他相信,只要说开了,一切就都好了。
“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分开的,”他开口道:“其实,当时我……”
那句压了很久的‘其实我’终于说出来了,张信礼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当时我没办法了,那种情况,我们只能先分开,各自回家,整理好自己……我以为分手了你会回家的。”
林瑾瑜半边侧脸隐没在晦暗的阴影里,短短的发茬下是白而光洁的额头。他听完这番话,并未如张信礼所期望的那样怔愣、意外、不可置信,那张英俊脸上的神色甚至没有一丝变化。
“所以呢?”林瑾瑜呼出口烟雾,只说了这句:“还有吗,一块说了。”
“我看见你手机上的短信跟缴费记录了……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看的,这不应该我承认,”张信礼说:“那时候你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了,实习也正在关键阶段,我们上街去卖花,一切本来都在向好的阶段发展,可是……”
可是他偏偏躺在医院里,只有他躺在医院里。
“……我和你堂哥商量过了,”张信礼的声音低沉,这可能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和林瑾瑜解释误会:“我们分开,你得先和你爸和解……总要和解的,我回去上学,等到毕业,毕业了……”
毕业了他们都会有各自正式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也有了清晰的人生方向,那时候回头就好……他以为还可以回头。
张信礼说了这么多,都是为了最后一句话:“我跟你说分手,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了。”
说完,他看着林瑾瑜,眼眸漆黑,目光隐含希冀。
他以为,说出这句话就好了,只要他承认自己爱着他,林瑾瑜就会回到他身边。至于林烨,只不过是他一次随便的、不认真的尝试,林瑾瑜不爱林烨。
然而——
“说完了?”林瑾瑜语气仍然淡淡的,他开口,还是那三个字:“所以呢?”
“所以……”张信礼在想应该说什么。
所以回来吧,和好吧,在一起吧,幸福吧。
他想说很多。
林瑾瑜细密的睫毛在脸上留下灰色的浅浅阴影。他道:“你难道以为,只要你承认爱我,我就会抛弃林烨重新跟你在一起?”
这是个反问句,反问表示否定,张信礼目光颤了颤,开始由镇静与笃定变得慌乱和不确定。
林瑾瑜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很好笑:“你觉得我很像傻逼是吧,你躺在医院里,突然说分手,我难道会一直以为原因是感情变质,你移情别恋,看上了别人?”
这当然说不通,张信礼道:“我不知道,但我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一般可能都觉得那种情况下,说分手的一定是付出的那个,而不是躺着的,但从心理学角度可以解释张信礼为什么会说分手,因为他同样承受了很大的精神压力,这种压力有时候比生理上的苦更让人觉得痛苦——尤其他是个要强的人。
而且之前林瑾瑜经历过一段不短的发病期,张信礼表面上看上去没事,但其实不可避免地被林瑾瑜影响了,这是很多抑郁症病人家属会陷入的处境。
“我理解,”林瑾瑜说:“分手是你的权利,你不欠我的。”
张信礼不欠他的,分手是他的权利,失望也是林瑾瑜的权利。
“我真的是为你,为我们两个好,”张信礼道:“我跟你堂哥说了,我们分开,作为交换他会弄来一笔钱,让你能支付那个小孩的赔偿金,还有小胡子那些人,他也会想办法解决,那些钱等我毕业工作了会每月按时还他,还完了……我会来找你。”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老天也许在他俩身上绑了正负极磁铁,离毕业还有8、9个月,他们就意外地再次相见了。
“我跟拉龙说话的时候,你也在边上的,对吧,”林瑾瑜指缝间夹着的烟已燃烧了大半,只剩一节短短的烟屁股:“应该听见我说的话了。”
那些话不只是说给拉龙的,也是说给他的。
林瑾瑜说:“‘永远觉得只有自己成熟,自己深谋远虑’,并且‘在事情尘埃落定前,就觉得必然会是最坏的结果’。”
“……”张信礼听见了,而且无从反驳。
“跟我说分手,不是因为你不爱我了,那又怎么样?”林瑾瑜心里想:他妈的,你连‘我爱你’都没说过一句呢。
他说:“你爱我,我就必定爱你?高中的时候我爱你,你一样可以不爱我。”
张信礼显然意外,显然无措,显然慌乱了。
真的很爽,但是又痛。好像四五年前,暗巷里萌生出的,那根如鲠在喉的鱼骨终于被咽了下去,忽地混身舒畅,但是鱼刺又因为咽下去的动作而在食道上留下伤口。
“……而且你去相亲了,”林瑾瑜说:“七婶介绍的漂亮姑娘,很好,祝贺你,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