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下(165)
那些甜蜜和回忆都已成往事,分手后的第二十八天,林瑾瑜蹲在上海某条不知名的狭小弄堂口,在张信礼所不知道的角落里,终于呜呜哭了起来。
即使是最伟大的作家也无法用语言描述出一个人真正难过时候发出的哭声,悲伤、难过、痛苦、悔恨,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阵接一阵的哭声里了,从音律上来说它十分难听,谈不上任何美感,可世界上没有任何一首人为编纂的乐曲比一声呜咽更打动人心。
林瑾瑜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现在这算什么,太丢人了,得赶紧停下,可每次当他勉强收拾好情绪,止住这丢人现眼的哭泣不到三秒,他又会再次红着眼,埋在自己臂弯里重新开始哭,无论怎样都止不住。
他想哭一场,就想大哭一场。
从前没在一起的时候,他以为张信礼是直男,怀揣着无望的爱情,但又那样渴望,渴望有一天张信礼能爱他,哪怕只有一分钟、一秒钟,一次呼吸的时间。
那时候林瑾瑜觉得比失去更痛苦的是从未得到,比痛失所爱更痛苦的是从未开始,没有回忆、没有纠缠不清的过往和羁绊,只有一片虚无,但原来不是的。
也许人就是贪婪的生物,没有的时候觉得一秒钟就够了,结果有了一秒就想要一分钟,有了一分钟还要更久,他现在觉得已失去到和未得到都一样痛苦,甚至要痛苦得多。
林瑾瑜想:假如他们两个永远都在上学该有多好,不用愁工作、愁人际,愁水电房租,学校里长得帅、学习好、会打球就是最耀眼的资本,不会陷入繁复的劳务纠纷,也不必比收入、比学历,比车和房子,没有所有沉重的、成年人的烦恼。
那样就可以永远停留在凉山那年,哪一年的阳光也不如那年灿烂,他们并排坐在田埂上,风吹起彼此的衣角。
第334章 爱的忧伤(下)
林瑾瑜就这样,像个精神病似的,哭一会儿停一会儿,停一会儿又止不住地哭。
这条路偏僻,可还是会有车跟行人经过,不知是否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全然察觉不到这些了,压抑得太久,有太多情绪积压在心头,好像只有眼泪才是它们唯一的载体。
飞驰而过的汽车带起呼啸风声,林瑾瑜坐在路牙子上,断断续续哭了好一会儿,终于暂时偃旗息鼓了。
他没变得开心,只是觉得眼泪干净了,流不出来了。
哭完了,他开始想张信礼。
分手的人是不是都会幻想,会有不切实际的希冀,分手后的这一个月里,林瑾瑜每天都在偷偷幻想张信礼提分手之后多么不舍、多么难过,然后在某天会多么后悔地回头来找他,然后他矜持、高冷、面无表情地告诉他:我说了,只爱你一次。
但是终于没有。
他早该知道的,那是张信礼,他从不后悔,每次吵架了从不主动发消息、打电话,不会低头说好话哄人,分手了当然也不会挽留他。
林瑾瑜盯着自己膝盖之间路灯斜斜投下的光斑,想:扔了就是扔了,对他而言,一切都结束了,他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要我了。
……好后悔啊。
人一辈子会为无数事情后悔,后悔小时候没学一门乐器、后悔高考的时候没有多考几分、后悔健康青春的时候没有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一刻,在终于意识到张信礼离开之后,林瑾瑜真切地感觉到后悔了。
后悔那天,没有求张信礼不要分手。
他不知道别人分手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当时会发懵,会如遭雷击,会难过,但也会觉得气,是真的生气,如鲠在喉,整个人都憋着那口气下不去。
不管什么原因,为什么要说分手?他累死累活撑了那么久都没说分手,躺着的那个嘴皮子一碰就要分?
十五六岁那年,林瑾瑜就对张信礼说过,他最讨厌的就是明明答应了,后来却又跟他说不能做到。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答应,不要给了希望又让人失望。
纵有千难万险,也是如此。
所以他带着满腔怨气走了,那样决绝、不回头的姿态,如果张信礼还有那么些不舍,会来追他的吧?
林瑾瑜抹了把脸,他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潇洒,表现得云淡风轻,可其实心里一直希冀着张信礼能来找他,他等着张信礼来找他,所以这么多天来,他还在上海,哪里也没去,却终于如意料之中,做了场白日梦罢了。
……张信礼不会回头,那假如倒过来呢?林瑾瑜想:假如时光倒转,再回到那天,如果我低声下气求他,他是不是还是会有那么点心软。
路边草丛传来隐约的虫鸣,林瑾瑜的影子在头顶直射而下的路灯灯光下缩成暗色的一个圈,他陷入了大哭之后的恍惚,张信礼会心软吗?爱已在生活中被消磨,林瑾瑜开始觉他并不爱自己,起码没有他以为的那样爱,所以也就不会对他心软。
就在他在反复的肯定与怀疑中纠结时,林瑾瑜听见不远处传来鞋面碾过路面的沙沙声。
那声音很轻微,但在寂静的夜里,他还是注意到了。
林瑾瑜听见了,但没抬头,他以为是过路的——然而不远处传来道很轻的声音,那声音是成熟的、矜持的,带着奔四男人所特有的沉稳与试探。
“小梵?”
——那居然是宁晟凯,他比林烨更早追上林瑾瑜,因为他有车。
林瑾瑜坐这边哭的时候他就在车里看着,Evan拽林瑾瑜时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和他察觉到不对后猜想的一样,林瑾瑜真的分手了。
宁晟凯慢慢走过来,在离他两三米远的地方站定了,又叫了他一遍道:“小梵。”
林瑾瑜一惊,他都快忘记这个自己当初随口编的名字了,他以为宁晟凯才到,没看见他丢人地在这儿嚎,于是很快地抹了把眼睛,佯作无事道:“有事吗……你怎么在这?”
“我……刚到,”宁晟凯其实一路开慢车在远处跟着他:“看你突然跑出去,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突然心情不好,”林瑾瑜虽然止住了哭,可眼睛还有点红,他别过脸去,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宁总,劳烦您了,还追出来,没什么事。”
宁晟凯这辈子谈恋爱说认真也认真,说不认真也不认真,和林瑾瑜不同,他认识到自己是gay的那个年代,同性恋还是一项正儿八经的精神疾病,于是宁晟凯理所当然地在极度伪装中度过了自己的整个少年时期。
大概正因为从未拥有过那些许多人拥有过的青涩、纯真的校园恋爱,所以他才总是不自觉地去追寻他未曾得到过的东西。
宁晟凯无声地看着林瑾瑜,看着他偏过脸去,看着他强装镇定,那张脸英俊、年轻而充满朝气,从不流露出谄媚跟讨好,他对一个人说爱就是真的爱。
“?”飞虫扰人,林瑾瑜好一会儿没听见回答,忍不住转过点脸来,疑惑地看着他。
“……”四周一片寂静,唯腕表滴滴答答走着,宁晟凯喜欢体面、冷静跟风度翩翩,大家愿意就在一起,看不对眼马上就散,不必苛求什么,他从未像这样为无法得到一个人而烦忧。
“小梵,”宁晟凯注视着他的双眼,说:“跟我走吧。”
这是来自他的第二次邀请,那块昂贵的朗格万年历在夜色中发着磷光:“……我可以给你很多。”
钱确实给予人很多东西,也许多到近乎一切,林瑾瑜有点惊讶,他听着这两句并不陌生的话,道:“……你已经说过了。”
他也回答过了。
“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吧。”宁晟凯衣冠楚楚,皮鞋漆面在路灯下锃光发亮,衬衣、领带无一处不规整。
林瑾瑜说:“一样,还是同样两个人。”
他不是宁晟凯以前的男友们,林瑾瑜对他能给予的所有物质并无兴趣,那些东西他都拥有过,宁晟凯能给他的并不是他感兴趣的。
“那……”宁晟凯慢慢说:“小梵,如果我不结婚,你会跟我走吗?”
他甚至从未知道过面前这个人的真名,林瑾瑜抬眼看他,对方神色认真,并无玩笑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