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下(114)
小堂哥拿了他外套,一路从六楼追到一楼,又追出医院大门口,恼道:“说句话!你到底几个意思?”
林瑾瑜看起来十分烦躁:“没意思!我回家!”
他说的家是指目前跟张信礼一起住的地方,小堂哥道:“你好歹把东西拿了啊,这么急干什么。”
林瑾瑜视线不停乱扫,一下看他一下又没看,那股焦躁就写在他脸上:“……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怎么突然就要一个人待会儿了……小堂哥不知道他怎么了,以为就是见了他爸心里有点小烦,道:“行了,我送你回去。”
晚高峰还没过,这时候公交地铁都挤死人,林瑾瑜烦躁半晌,上了车。
家里空无一人,张信礼上班去了,这时小堂哥对堂弟的状态还没有清晰的概念,林瑾瑜进了屋,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也不吃东西也不喝水,更不说话,小堂哥一开始以为他就是简单的一个人静静,结果足足一个小时过去了,林瑾瑜还是那个姿势,动都没动弹过。
合租的大叔跟情侣回来了,跟他打招呼,他看了眼他们,又把头扭了回去,不做声。
其他人莫名其妙,觉得林瑾瑜很怪,但没说什么,各自回房间了。
小堂哥给他倒了杯水,问他这么晚了还不吃饭打算啥时候吃,林瑾瑜还是没反应,小堂哥终于感到不对劲了:“小瑜?”他以为林瑾瑜是累了,道:“你休息好了没?”
林瑾瑜眼睛动了动,静了三秒,突然朝他很大声地道:“别跟我说话行吗?我说了一个人待着!”
“……”小堂哥懵了,林瑾瑜虽然挺我行我素的,但很少对爹妈还有男友以外的人发脾气,他现在这样子相当不正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瑾瑜还是不吃不喝,并且拒绝交流,九点四十五,小堂哥尝试过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后无计可施,不得已拨通了张信礼的电话。
上午菜闹过不愉快,他很担心张信礼记仇,直接挂,万幸的是——张信礼接了。
“喂,是我,”小堂哥站在一边,边看着林瑾瑜边打电话,报过姓名之后他简要说了几句情况,道:“我不知道怎么说……就……小瑜回来到现在快三个小时了,一直坐在沙发上,不吃饭也不说话。”
张信礼很忙,一开始没听懂他说什么,他本来还以为林瑾瑜堂哥是专门打电话来训他,或者通知他林瑾瑜今天不回来了,因此只是随便听着,语气也透着懒散。
小堂哥又说了几句:“我要有办法我不会这时候打扰你,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根本不理我,问他什么也不吱声。”
“……你说什么?”
“我说他不出声!”小堂哥连急带躁,声音也大了起来,林瑾瑜坐在一边,跟尊泥像似的,一动不动听着他打电话:“听见了没?不出声!到底什么操蛋情况?”
那边愣了相当长的时间,小堂哥说也说不清楚,张信礼心里升腾起不祥的预感,语气变得意外与凝重:“他一句话都没说吗,还是之前说过,只是近半小时不说,而且不吃饭?”
“都不……等等,一开始说了,”小堂哥抓着自己头发,开始汇报:“刚回来的时候,说想一个人待着,让我别说话。”
“如果他只是表达想一个人待着,不说话,那暂时放着应该没事,不要打扰他,也不要刺激他,让他待着,”张信礼三言两语把话说完,低声道:“我马上回来。”
第293章 复发
精神类疾病的复发率不低。
给林瑾瑜会诊过的专家曾经告诉林怀南,让他做好陪伴儿子的心理准备,因为受低落情绪折磨最深的虽然肯定是患者本人,但整个康复过程对家人来说,同样是一场艰难的修行。
情绪是会传递的,当亲密的人在一定时间内持续向你散发消极情绪时,你一定或多或少会被影响、同化,也陷入那种悲观的氛围里,对方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也会逐渐耗尽你的耐心,一同被消磨的或许还有爱。
十点半,林瑾瑜从医院回来的第三个小时零十二分钟,张信礼回来了。
期间林瑾瑜仍一句话都没说,小堂哥早焦急地在客厅踱了百十个来回,听见门响跟听见仙乐似的,忙迎上去,道:“谢天谢地,总算回来了,你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张信礼关门换鞋一气呵成,他把回来时顺路在蛋糕店里买的什么牛角羊角面包往小堂哥怀里一送,示意他拿着,又嘘了声,叫他安静,然后快步走到了林瑾瑜面前。
也许是之前积累了经验,他脸上没太多表情,整个人看上去还算镇定,林瑾瑜对他的到来无甚积极反应,反而眉峰皱起,扭开了脸。
张信礼没一上来就叽叽喳喳问这问那,而只在林瑾瑜面前踮脚蹲下,无声地仔细观察着他。
就好像你吃饭或者干嘛的有人盯着你看一样,这种注视时间久了会让人不舒服,张信礼这样耐心等了大概七八分钟,终于等到了林瑾瑜开口:“你老盯着干什么?”他显见十分不悦:“不要管我,我就一个人待着行吗?听不懂人话?”
“我刚回来,不知道你什么想法,”张信礼看着他,没做出副担忧或者慌张的样子,只状似平常地和他对话:“吃饭吗?”
“说谎,打那么久电话不是什么都说了吗?”林瑾瑜冷冷道:“不吃,别管我。”
他语气非常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张信礼却听得松了口气,林瑾瑜看起来还算是能正常交流,也关心外界发生了什么。
小堂哥此前只是从林怀南嘴里零零碎碎听说过林瑾瑜生了小病,根本没亲眼见过他陷入死胡同里的样子,因此全无应对经验,又关心堂弟情况,因此一直反复询问张信礼林瑾瑜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作。
张信礼没功夫回答他,也不能回答他,小堂哥第一次见林瑾瑜这个样子着实慌了神,道:“说话呀,要不……要不去医院吧,我马上把车开过来。”
这句原本平平无奇的话精准命中林瑾瑜的情绪触发点,张信礼也没想到那本来已经远去的灰色阴影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这时候毫无征兆地现形了,所以忘了提前告知他,这下可坏了事,只见林瑾瑜脸上神色瞬间就变了,他“噌”一下猛地站起来,说:“不去医院!我说了我想一个人,为什么……你们为什么就是没人听我说话?”
“生病怎么能不去医院,我都忘了问,你每天有照顾自己,每天按时吃医生开的药吗?”小堂哥来时林瑾瑜情绪稳定,双方相处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以至于他都把这茬给忘了:“你之前不是……”
张信礼无语,站起来拽了他一下,把他后面话压回去了:“没说要你去医院,”他对林瑾瑜道:“你想自己待一会儿,那就待一会儿,去房间,我们在外面,不打扰你,总行了?”
林瑾瑜并无自虐或者自杀倾向,也没有幻视或者别的可能危及人身安全的症状,他没严重到那个份上,因此并不需要24小时有人看着,放他独处也没问题,林瑾瑜听见张信礼的话,不出声了,转身几步回了房间,然后反锁了房门。
“他这……”小堂哥听见门落锁的声音,道:“一个人待着行吗?万一出点什么事……”
“不会的,”张信礼眼见房门关了,脸上神色才逐渐变得苦恼与沉重:“等他一会儿,看能不能自己缓过来,实在情况不对我有钥匙。”
他的冷静稍微安抚住了小堂哥,好歹让他没再满客厅踱步了,小堂哥把手里的东西一放,走到张信礼旁边,道:“所以他这是发病?抑郁症就是这样的?”
“别在他面前提,”张信礼坐下,伸手把茶几上那烟灰缸从远处拖到了面前:“一切跟生病相关的字眼,包括医院、看医生,都别提。”
每个患者情绪上来时敏感的话题、词语都不一样,有些反感责怪式语句,比如:这都是你想多了、还不是你自己太悲观、你就是熬夜才会低落,有些则反感命令式语句,比如:你一定要多出去社交、你必须跟我出去走走、你赶紧多参加点聚会等等,而林瑾瑜所反感的就是说他有病,让他去看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