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82)
闻人钟没有醒来,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都全然不知。
对他这种人来说,知道了大概也没什么区别。
袁无功掩门,就像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二夫人是那种一旦养熟了就会甜到发腻的猫猫!
如果养不熟……尽快出手比较好。
第85章
谢澄很快去而复返。
他推门而入,我和寒山真人一个端坐品茶,一个兀自发呆,谢澄脚步登时顿住,站在原地,目光意味不明地将我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通,便双手一握向他师父拜了拜,朗声道:“时辰不早,师父好不容易同师妹团聚,我和闻人不多打扰,这就告退了。”
寒山真人一瞥我,方笑道:“你不留在师父这儿么?”
谢澄似乎微妙的犹豫了片刻。
他迅速看我一眼。
我:“?”
谢澄一字一句都分外有力,他正色道:“师父交给我的任务是寻回师妹,如今师妹已在师父眼前,谢澄有一事,要禀告师父。”
“你说。”
他一撩下身衣摆,竟不顾坐在边上的我,就这么朝着寒山真人跪了下来,谢澄额头磕地,甚至因过于用力而发出了轻微闷响,总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侠客此刻就跪在我的脚边,只听他毫不迟疑地道:“承蒙师父多年教养,如今徒儿已成人,希望师父允许徒儿离开寒山门,独自闯荡江湖!”
过了会儿,寒山真人温声道:“真是要闯荡江湖?”
“是,徒儿不愿借寒山门名声,想靠自己的力——”
“真是打算闯荡江湖,便也罢了,孩子长大了总会有这一天,我不奇怪。”男人垂下头,注视谢澄的眼神里涌动着极其复杂莫测的情绪,他眼珠一滚,又瞥了我一眼,轻声对谢澄道,“只怕你是存了归隐田园,要与人过只羡鸳鸯不羡仙日子的心思。”
不等谢澄抬头回话,寒山真人就沉沉叹了口气,靠回桌边,面容仿佛瞬间老了几岁,显得沧桑疲惫,连眼皮子都厚重起来,搭着褶子,遮住了眼底的光芒。他缓缓道:“澄儿,为师教你一身武功,是要你出人头地,要你将寒山门带到整个武林最高的位置上去的。”
谢澄直起脊背,没反驳真人的话,他喉头似有哽咽,半晌,艰难地道:“徒儿有负师父厚望,但我已经允诺闻人,等京城人事尘埃落定后,便会随他回黑风岭——师父,你于谢澄有养育之恩,而闻人,亦是谢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寒山真人嘴角微微勾着,他一手支着脸,姿态闲适,许久,道:“你决意如此。”
“……是。”
“若为师说,你这是叛离门派,欺师灭祖的行为呢?”
谢澄睁大眼睛看向他,惶声道:“师父?!”
寒山真人笑了起来,闭着眼摇了摇头,很长的吐了口气:“也罢,也罢……”
他拂袖起身,立在谢澄面前,下垂的视线晦暗不清,难以辨认。
我忽心生不妙。
“真人您——”
我瞳孔陡然收缩,毫无预兆的,他一脚猛地横扫,由于动作过快甚至在空中留下一道虚影,只是一击就将谢澄整个儿踹开,不知谢澄是没来得及防备还是有意生受下这一招,他后背重重撞到门上,又连带着门框继续飞了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谢澄遭受如此创伤!
“谢澄!”
我再也无法忍耐,起身就要追出去,远处围墙下,门板碎成废墟,里面传出谢澄略带虚弱的声音:“你别过来。”
一只手伸出来,随意挥开身上这堆断裂的木板,寒山真人缓步走出屋,谢澄则踉跄两步,再次端端正正跪下。
“澄儿。”
真人认真道:“你决意如此。”
谢澄额头在方才被磕破了,血丝顺着鬓角流下来,他脸上沾着尘土,身形分外狼狈。
然他依然对自己的恩师说:“是。”
这回腿换成了手,重重一巴掌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落下,但凡受这掌的换个人,大约都会当场把头都打飞,而谢澄只是应声歪过脸去,片刻,他回过头,破裂的唇角也涌动出血丝,半张俊脸更是高高肿起,简直是前所未有的难堪。
他不求饶,不喊冤,就用那双沉静的眼睛望着寒山真人。
“你真决意如此?不会后悔?”
谢澄眼中微微浮起一层泪光,他脸庞微偏,越过挡在身前的寒山真人,看向不远处站在门边,双拳压抑紧握,正带着满脸不豫之色看向这边的我。
只是一眼,他就收回目光,再次叩首。
“不会后悔。”他嘴唇几近贴着地,喃喃道,“我,我只后悔当初没能抓住他,没能早一点去见他,甚至错将旁人认作是他,白费的这许多光阴,谢澄追悔莫及。”
“好。”
寒山真人点点头,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语调带了些狠辣:“那就别怪为师不讲情面。”
千钧一发之际,我伸开双臂,发力赶到谢澄身前,将毫无防备的他挡在我身后,面对那随时就要将谢澄头颅生生踏裂的脚,我沉下脸,道:“真人,三思。”
“我教训我的徒弟,和闻人小友有什么干系?”
他仿佛真的满腔疑惑,我寸步不让,冷冷回视他,他忽大笑,道:“对了对了,我差点忘了,你现在救他就等同救你自己,那当然和你有干系了!”
谢澄立刻着急道:“什么意思!”
我没管谢澄,双眼直视寒山真人,道:“寒山门的事确实和我没关系,旁的我不管,但谢澄不一样——谁都不能动谢澄一根毫毛。”
“这话非常好听,可你怎么能保证呢,光凭相思蛊虫吗,你的命可没那般有价值啊。”
“我的命确实没什么价值。”我说,“只看我要如何使用了。”
他微笑着看我,两根手指探出,我不闪不避,任由那冰冷的指腹,抵上我的眉心。
却不料谢澄一下子抓牢我的手臂,一把不容拒绝地将我直接拖到自己怀中,他坚实臂膀半搂住我,仰头失声道:“师父,有什么冲着我来!别针对他!”
两相对峙,半晌,寒山真人收回手,他捻了捻指腹,淡淡笑着,他深深凝视着我,道:“闻人小友,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我和谢澄被赶出了院子,寒山真人下手确实狠,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谢澄和他有什么血海深仇。谢澄虽然撑着不说,但走路还是显出了异样,我不知道为何就是看不得他的狼狈,直接拉过他手臂,他的一字狡辩也不听,让他将大半身体重量压在我身上,就这样支撑着他往外走。
“我没事。”他还在嘴硬,“以前师父教训我,我连床都没法下呢,这不算什么,你放开。”
“你闭嘴。”我后牙槽咬得咯的一响,紧握他的手腕,我沉声问,“方才明明知道他要动手,为什么不躲。”
“他是我师父,是养我——”
“为什么还要犟,随便说说应付过去不就行了吗?挨这顿打你心里痛快?”
我根本没法理解谢澄的想法,只觉他是头犟到死的驴,这世上有什么事是比自己性命安危更重要的吗,他这样做究竟能得到什么好?
谢澄停下步子,不肯随我前进,我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搭在肩上的手臂慢慢发力,他将我搂过去,额头贴着额头,鼻尖顶着鼻尖。
极近的距离,谢澄看了我一会儿,他弯下眼,轻松地笑了:“痛快啊。”
没法扒他衣服,想象不出他究竟伤得有多重,他还敢笑,还敢跟我龇牙,我气得差点没当场给他来个过肩摔:“打你打得那么重,你不疼啊!”
“不疼。”
“你——”
“一点都不疼。”他以高挺鼻梁蹭了蹭我的唇角,明明一张脸跟开了染坊似的花花绿绿,却还在那里得意洋洋地笑,“看见你这样,我就更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