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56)
我的手停住了:“你的意思是,那场埋伏其实是针对谢澄的一场考验,看他究竟能不能成为至刚至强者,拥有赤胆忠心?”
玄凤矜持点头。
我恼火道:“这些事你怎么当年不说!”
它无辜地与我对视,我又想起这货其实大多数时候只是个复读机,除了提醒我天选之人死劫的大概时间地点外,其他什么用都没有,跟别人家主角的金手指完全不一样,它不但不能带我装逼带我飞,还只会变着法气死我。
也许是我的嫌弃太过明显地表露在脸上,玄凤狠狠啄了我一口便飞到桌子上,我不以为忤揉揉脸,再次叹气。
“我那时也真是……”我低声笑着,“也真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狗都要嫌我。”
我说了,我并非李严以为的那种形象光辉的神使,也绝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一往无前的勇士。
尽管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可真正来到另一个世界,活在别人的身体里,那种滋味非亲身体验而不能理解。
光看我在刚穿过来那会儿自杀了多少次就明白了。
孤独,恶心,恐惧,迷茫,害怕,混乱,痛苦,质疑,负面情感的爆发是那时的我不能承受的,而当我首次看见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时,前所未有的崩溃终于击垮了我。
那时我才真的明白,我已经死了,现在只是苟活在别人的身体里,朝着一个也许根本不能实现的目标前进,只为了虚无缥缈的心愿实现。
我已经死了。
因为父母在哭,我必须活着回去。
但我已经死了。
活着的只有闻人钟,我已经死了。
我死了,受尽病痛折磨,吐出了在人世最后一口气,躺在手术室那张冰冷的床上,我早就死了。
我,我是——
“钟儿。”
延伸的思绪被强行打断,我双眼失焦,茫然地看着玄凤,它前进一步,禽类特有的瞳孔正一寸不离注视我:“不能,说,出来。”
它说:“名字,是你的,羽衣。”
这里有一个传说故事。
仙子下凡玩耍,面对清澈的湖泊心痒难耐,脱下自己那充满法力,华贵的羽衣,下水沐浴,而路过的羊倌无意瞧见了这一幕,仙子举世无双的美貌深深吸引了这个男人,那不是人世所能有的奇迹——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她是如此美丽,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敲动着我的心房,如果不遇见她,也许还能碌碌终生不求其他,可为什么,她要从那高高在上的九天降落,来到我伸手可及的眼前?
我因她误了终身。
那一刻羊倌便明白仙凡有别,这个机会一旦错过,他将永不能再见她,此后必将饮恨自尽。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放心。”我慢慢镇定下来,喝了口冷茶,“我永远不会脱下它。”
我轻描淡写地说:“当初给谢澄写那张条子的时候,我不是也及时收手了吗——我不会向任何人说出我的名字,直到我离开的那一刻。”
江湖路远,有缘再会。小家留。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我只是路人甲。
第59章
影鹰很快就传回消息,那个慧心确实是太子的贴身侍女,服侍多年,其美貌才气在京城算有些名头,这般美人即便身份低微,收入囊中也是乐事一桩,并不会有遭人诟病之处。她在东宫早已有着形同侧妃的地位,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也难怪不愿随谢澄回山。
若她真是寒山真人的女儿,兴许我还要为难,但事到如今我几乎可以板上钉钉,这就是太子派来接近谢澄的冒牌货,不知从何知道了当年的事,也清楚了真人女儿的特征,披上了别人的身份来作妖。
……可这依然说不通。
时间线拉得太远了。
谢澄参加试剑大会后遇袭,也不过十四,距今足有四年,且他一直身处寒山潜心习武,如何会被千里之外的太子党看重,发掘出来经历这场为他准备的试炼呢?
无论如何,眼下当务之急都是阻止谢澄和慧心接触,阴谋两个字明晃晃摆我面前,她借了我的好人好事去做人情也就算了,不过既然一脑袋都撞到我这个正主怀里,我一点反应都没有,真当我是死的吗?
呃,本人确实是死的。
我开始迂回地暗示谢澄其中有诈。
谢澄倒也没立刻为我污蔑他的小家而生气,皱眉思考了一下,他反问我:“如果她是冒牌货,那为什么会知道我师妹的特征,退一万步,是因为我之前在京城到处打听师妹走漏了风声,那她为什么会有我师母的那块玉佩?玉佩的事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我:“……但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太子的侍女既是你的师妹,又是当年的救命恩人,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当然觉得。”谢澄干脆利落地换好鞋子,大猫一样伸了个柔软的懒腰,头也不回准备出门去赴约见慧心,“但当年的事除了我和小家再无第二人知晓,而小家……是个好人。”
谢谢你现在给我发这张好人卡但我不需要啊啊啊啊!!!
我三步并作两步,猛地扑上去搂住他腰,瘫在地上任由他拖着我前行:“实不相瞒我对那位慧心姑娘一见钟情,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再这样下去必然相思过度而死,请你带我一起去见她吧!”
谢澄动作顿住了。
他慢慢回头,垂眼看我。
我带着满脸做戏的悲痛,对上他刹那间冰冷下来的表情,只觉周遭气温刷刷直降跌破冰点,更在心里默默打了个抖。
谢澄俯下身,带着无限耐心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他温柔得毛骨悚然:“那就更不会带你去了。”
最后我千叮咛万嘱咐,遇到危险让他一定要摇那个铃铛喊我,谢澄不耐烦地:“那是给你用的,我怎么可能遇到危险……行了行了,知道了。”
说着他长臂一伸,按住我的后脑勺,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以为他是要按F键一爪子把我脑袋捏碎……可谢澄只是试探性上下轻轻抚摸我的后颈。
目光专注。
光滑的瞳孔里有水波在荡漾。
“我很快就回来。”他眼睛明亮,困惑地笑着,“你在不安什么?她是小家,那也只是锦上添花,难道我就不回来了吗?”
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知是哪里给了他我在不安的错觉,谢澄认真看了我片刻,他指尖滚烫,只是收回手,我就感到一阵热度随着他的动作离我远去了。
“别不高兴。”并不是远去,那火热的掌心转而贴了贴我的脸,谢澄潇洒道,“记得摇铃铛。”
原本打算跟在谢澄后面以防万一,考虑到现在我跟他有铃铛联系,就没做到这一步。我略做思索,觉得还是把这事儿跟姬宣说一声比较合适,毕竟对方是他哥派来的奸细,跟他商量着事情会更好办。
走到一半,又意识到不对。
如果谢澄真在此事中起着重要作用,那站在姬宣的立场,比起惶惶不可终日的保护,一刀宰了他,让赤胆忠心永远无法落入他人之手不是更好吗?
自然,依照姬宣的品性,他大概率不会做这样的选择,谢澄也不是坐以待毙之辈,可姬宣不是一个人……他的存在,就意味着众多希望,兔死猢狲散,他还有姬湘,有这一个王府的人要保护,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姬宣有姬宣的立场。
我也一样。
“这事儿就交给我吧!你呢放一万个心,什么牛鬼蛇神在你绪哥面前都不是事儿!”
捋直我的脖子,唯一跟我立场相同的主神亲儿子绪陵,一边哗啦啦往我嘴里倒酒,一边沉痛摇头:“为了兄弟,两肋插刀,哪怕前方是什么刀山火海,我也认了!这,就是社会主义兄弟情!没别的话说了,干!”
我呛得七窍升天,趴在桌边呕吐连连,绪陵俨然是把烈酒当漱口水的豪杰,随口饮下对我而言是致死量的烈酒后,他摸着下巴道:“不过那个慧心,真有那么漂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