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408)
站台上,我人麻了。
麻过一阵,我摸了摸袖口,从中凭空掏出一张我没见过的火车票。
夫死南站到江城北站,车次002……这都啥玩意儿夫死南站是什么鬼黑风岭什么时候改名夫死南了……002?那001是哪一班,夫死南难道还有其他的班次吗,还是说在我之前有其他打工人来这里,等等这不是重点……发车时间……半小时后?还有半小时?那能不能放我回去让我再跟我老婆们聊个五毛钱,半小时都够我把他们先逗哭再哄笑了!
票价¥*-*-/*+救世*i%,席位01车1号一等座,哦还不错,还给买的是一等座,以前我听护士说二等座没别的毛病,就是容易遇到外放抖音大娘随地吐痰大爷以及从车头跑到车尾的小孩abc……但我这一班就我一人坐吧,主神怎么说呢本人平日简朴惯了,对这个一等座二等座不是太在乎,能不能把差价还给我,我多换两张站票,以后能不能让我在江城北和夫死南之间多往返两趟,单程票多见外啊!
我的全力吐槽自然无人回应,当下只得悻悻上车去,进入车厢的瞬间,我手中的车票便被不知名的力量剪去一个小角,车门也随之轰然关闭了。
我:“……干嘛!凶得很,又没人要逃票,凶什么……”
我垂头丧气找到了1号座位,坐下后本是百无聊赖,然而喜从天降,居然在座位上发现一张崭新的菜单,从呵呵可乐到西方树叶应有尽有,再则便是利奥利饼干法芙巧克力,连康帅傅方便面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级食物都提供!让我这个从来只吃医院病号饭的倒霉蛋大开眼界!
关键在于,全!部!免!费!
我二话不说先下单了老坛酸菜口的泡面,泡面同样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小桌上,十分智能,十分人性化,我美滋滋撕开调味包,又抱着泡面盒子满车厢找开水,好不容易把面泡上我才算歇一口气,边摩拳擦掌等着开饭,边兴致勃勃打算再点个呵呵可乐……
透过车窗,我眼角余光似乎扫到了什么。
我目瞪口呆。
夭寿了,古人赶火车了!
“不是你们怎么进来的!”我猛的从座位站起,因着动作太急我整张脸甚至啪叽撞在了窗玻璃上,“你们是能来这里的吗?啊?主神干什么吃的怎么把你们放进来了!”
天选之人和我一样震惊。
谢澄当场拔剑!
“小家别怕!我这就斩了这条怪虫救你出来——”
“不不不放下剑,有话好好说……”
“好长的虫子……能拿来泡药酒吗?”
“这也不能拿来泡酒!”
人在绝境中总能发挥出超越认知的力量,比如我就一把打开了看似牢不可破的窗户,并尽力往外探出大半个上身:“先不说这些……从那边上车,快!趁还有时间!”
果然危急关头,能派上用场的还是我大夫人。
只见他一脸冷静地拖过陷入混乱的小秋和失神呢喃的阿药,按照我的指示迅速来到了我方才上车的检票口,那门也是相当智能,感应到有人来,就缓缓打开了。
我:“快上来!”
姬宣迈步上前,又停下。
他松开谢澄的衣领,探手在空中试探了一下。
姬宣抬眼看我:“进不去,有东西挡着。”
我顿时急得龇牙咧嘴,想直接就这样把人拽进来,偏姬宣说的没错,一门之隔真有道看不见的墙壁,叫他们进不来,我也出不去!
能上车的地方不只有门!
我:“翻窗进来,窗子已经被我打开了……还有六分钟,来得及!”
我重新将上身探出窗外,把手伸出去,姬宣立刻握住我的手,可他并没有就这样随我的动作翻身进入车厢,他只是站在窗下,仰头注视着我。
“我进不去。”姬宣道,“你是对的,我没有办法跟你一起走,去你那比月亮还要远的家。”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你都能来这里了……只差一点了!”
我把车票强行塞给他,“拿着,然后再试一次……再试一次,我求你了冰儿,带着阿药小秋,再试一次,一定行的,一定可以的!”
姬宣接过车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松开我,重新试着往车窗里探手——
宛若天雷降世,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听得人牙酸不已,如果姬宣不是天选之人,毫无疑问会被这一下劈死在原地,但他的性命终究是此世的基石,耀眼的白光过后,姬宣被弹开的手臂伤痕累累,血流不止。
他可能也是给疼得厉害了,低着头,一时说不出话。
他吐息里有某种痛苦的余韵:“我……我进不来……”
不待我回话,谢澄撞开他:“我来!”
“小秋别——”
这回降临的不再是天雷,强大如天下第一也给无形的力量打了出去,谢澄毫无防备,重重摔在站台下,几乎是难以抑制地口吐鲜血!
目睹这绝望的一幕,旁观的袁无功大笑。
他抓挠着脸庞,流着血泪,仰天大笑。
“小秋……”我说,“阿药……”
我不假思索,要从车窗里跳出,千钧一发之际,姬宣按住我的胸膛,他是个强硬的人,好歹履历表上先是将军后是摄政王,姬宣不强硬根本没办法活到今日,可他的温柔体贴时常叫我忘了这点。
阻拦我的力度,都是那么温和。
温和,又不容拒绝。
“别出来,出来了,你不能再进去了该怎么办?”
“可是小秋,小秋受伤了,你也是,你的手臂——”
“没事,看,小伤而已。”
他笑着,再度与我十指相扣,发车的鸣笛声分明震耳欲聋,又好像离我们很远,就像这正与我掌心相贴的手一样,近在咫尺,遥不可及。
“月亮上冷吗?”
“不、不冷,我在家里,一点都不会冷……”
“那太好了,回到家,记得先和你爹娘道歉,他们等了你这么久,受的苦不会比你我少,要道歉,知道吗?”
“我知道,我会道歉的……”
“嗯,但也别太实心眼了,你这个人傻乎乎的,绪陵揍你那一下该让你吃到教训了,不要只记得道歉,你过得不好,你爹娘心疼你,就不会再难为你。”
“我过得不好……”我说,“我没有过得不好,我过得很好,你们都对我很好……我知道的,你对我很好,你一直都很想对我好……是我对你不好!”
姬宣的血污了我与他相连的掌纹,他仰着脸,干净的脸,俊美的脸,饱经风霜的脸,孩子一样的脸,而我眼里滴下的泪打湿他的脸庞。
火车发动,乘着水波运转起车轮,姬宣也跟着向前走去:“不必担心这边的事,就是不为了你,我也当为这片土地上活着的人鞠躬尽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记得这句话吗?”
“记得,冰儿,我都记得!”
“不止呢,还有什么项上人头尽可拿去,你说的伤人话数也数不尽,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要我伤心,我伤心了,你便得逞了,你这个人坏透了,是不是?”
“我不是,我没有……”
“说笑而已,你怎么又信了,在我这里你傻一点倒无妨,往后可如何是好。”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放,姬宣跑了起来。
“往后……往后照顾好自己!”他在扑面而来的狂风中对我道,“我对你不好,钟儿,我对你不好!我一直都很后悔,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为什么要做那种事,都是我的错,钟儿,姬宣是个无能的丈夫,我没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
“钟儿!钟儿!”
他呼唤着闻人钟的姓名,那徒劳而无助的音调莫名令我感到耳熟,来不及细思,他用力到呈青白之色的手指在半空中猝然与我分离,转瞬便拉开千里,我拼命扭过身,天上的太阳落在脚底的河流,哪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太多的光,太多的呼唤,四面八方远远近近,姬宣追赶的身影变得小小的,我快看不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