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165)
“你怎么说。”
李严朝我展袖深深一躬:“太子殿下身有龙气,乃上天注定的帝王,乱臣贼子不足为惧。”
我撑着脸,李严从袖袍后露出脸,有几分调皮地弯眼笑道:“这些话他自然是不当回事的,命我为他当场占了两卦,他才心满意足离开了。”
“他非要看着你付出代价,才肯信卦象的真实性么。”
李严曼声道:“到底是储君,这般做派算不得心狠手辣,我反正是活不长的人,剩余寿数,本来就是留给他们皇室成员的,过去太子也不会这般无礼逼迫,现下陛下驾崩无人约束,他实在是被二皇子殿下逼急了。”
李严眼窝深陷,跟我对坐好似一双人型骷髅,外人瞧了现在的他,相信再也说不出太史俊美不似凡间人这等赞美之词。不过形貌的损伤似乎并不影响李严的精气神,他深深勾着唇角,笑得意味深长:“可卦象即便是真的,该怎么解读,不还是我说了算?他就是拿去钦天监,那帮废物,谁又敢对我的预言有半句异议?”
影鹰忠心耿耿立在他身后,听闻这般狂妄言语,这位门神的眼睛里充满了近乎着魔的崇拜,迷恋之意浸透硬朗五官,我咳了咳,不再去关注这对主仆之间诡异的氛围,道:“你最近不要再做此类占卜了,给自己留口气,等我——”
“神使。”李严难得打断我,他极其平静地道,“李严毕生所求,就是参悟天道,便是死又如何?凡人之命本就死不足惜,既是如此,神使又何必在意?”
我怔了片刻,冷下眉目,道:“我并非在乎你的性命,不过往后或许你还派得上用场,留着你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李严这才喜笑颜开:“甚好,是我误会神使了。”
影鹰眼里冒着火,我相信但凡这会儿李严不在,他就要扑上来活撕了我,我挺直脊背,不为所动,指尖在那枚方才被李严盘了好一会儿的龟甲上点了点:“那一切会如我们所愿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人间帝王尚且如此,更何况天道?天下万物,草木枯荣朝代更迭,万事万物,都该遵照神使意愿。”
李严道:“神使何需多虑?”
作者有话说:
从万事万物都偏爱你,到万事万物如你所愿,到万事万物都该遵照你的意愿,我真的好喜欢这个句型,可以说是土狗本狗了。
第167章 小段子
他怎么没睡?
他现在身上应该难受得要命,睡着才会好受一些,不抓紧时间好好休息是要干什么?
……他好像在看我。
错觉吗?
在看我,一直在看我。
糟了,我现在难看得很,还有黑眼圈,做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盯着我看!我明明很好看的!平时怎么不见你对我有这样的兴趣!
别看我了。
别摸了,当我是小秋那样的傻狗狗吗,别摸啦,哈哈好痒啊,嗯我知道了,下次我也要这样抱着你,摸摸你,被这样摸……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还挺舒服的……
好累……好困……我又要睡过去了……
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困过了……
总是睡不着,整夜整夜失眠……想不到相公,还有安眠的作用……
等会儿得告诉他……好叫他多陪陪我……
我们还有时间吗?
他还能活多久呢?
这五天里,我无数次以为他再也不会醒来,给他喂药的时候,感觉他连舌头都是冰冷的,僵硬得像石头,我吻的不是自己的相公,而是一具失去灵魂的尸体。
可他还是回来了,在我快要放弃希望前。
归来……即是离别的前兆。
……他下床了。
他要去干什么?
不想动,眼皮都抬不起来,我应该立刻走到他身后,问他要做什么,我要去吓他一跳,可我为什么没这么做?
又回来了。
给我盖被子,给我顺头发,他的手指好冰,我知道,他要走了。
走?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就算是静养,我也不敢担保你能活过三年,不老老实实留在原地,你又想去哪里?你又要去为谁奔波?!
是我救了你!不是谢澄,更不是姬宣!是我,袁无功,你的阿药,我救了你啊!你为什么不能多看看我!不能多想想我?
你从来都只偏心别人!
去死吧,你就活该被人利用消耗殆尽,我当日就该放任你留在那个院子,让你亲眼看着自己死在谢澄的犹豫懦弱之下,不!更早的时候,在你救那个白芷的时候,在你一次次倒下昏厥的时候,我就不该管你!我不该管你!你是个没心肝的东西,世上再没有人会比你更加冷酷无情!早知今日,在黑风岭的时候我就应该毒死你,这样谁都不会有负担,不会有牵挂,我也不会,不会……
……你会死的!!走出这间屋子,重新回到风雨中,你一定会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
可你是心甘情愿走上这条路的,对吗?
让我不得不花了那么多心思在你身上,你又要我眼睁睁目送你走向死亡吗?
反正我总是和你唱反调,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什么脾性了,你别想让我的心血付诸东流,就让谢澄和姬宣他们代替你去死吧,一个愚孝得冥顽不化,一个自始至终都是牵线人偶,谁管他们是什么下场!死了才好,都死个干干净净,一个个的那么高傲,他们凭什么那样高傲,凭什么那样好运,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们这帮人了!
我要,我要——
“嘘。”
诅咒的思绪如江河滔滔,而江河也要在此刻静止,那人轻声在我耳畔道:“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你也知道,我明白的。”
冰冷的,苍白的,犹如活死人的,我的相公。
他连吐息里,都是带着叫人胆寒的血腥气。
我过去自信满满,总觉得玩弄一个闻人钟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我讨厌另外两个人,那我就要将他们都看重的人夺过来,正巧我对他也不是完全不感兴趣,把他抢到手里后,做什么好呢?
想给他换衣服,想把他每天都打理得干干净净的,想要他笑,想要他哭,想要他展开怀抱,用那种语气,对,那种无奈的,又饱含宠爱的语气,就像他过去对谢澄那样,就那样对我说,阿药,不要这样。
即使在幻想里,他给我的,也永远只有拒绝。
是我自己不好。不怪相公。
其实我明白,天底下最难的事,就是让一个人真心爱上袁无功。
“那我走了……你保重身体。”
脚步声远去,门被轻轻掩上,我躺在那里,紧紧闭着眼,直到感觉那道水痕落进了鬓发里再也看不见了,才把脸深深埋进了枕头里。
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吧,相公。
不再见了。
作者有话说:
一边诅咒别人去死,一边委屈得不行,一边发誓再也不见,一边打算等会儿就跟上去的,咱们看似爱打直球,其实一整个就是大别扭的二夫人。
第168章 小段子
我一直等着谁来杀死我。
谁都可以,谁都好,源源不断的敌军,那些年死在极光阁手下的各路冤魂,我的两个兄弟,还有其他,我数不清了,我也懒得再算,这些浸泡在凛冽杀意的岁月里,一年一年的,也都熬过来了。
熬着熬着,看不到尽头。
我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自我向陛下请命,主动镇守边疆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自己会走上一条怎样的道路——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战场上所有人都有着相同的脸庞,唯一有区别的是,这个是自己人,退到我身后去,那个是敌人,我下手会很快的。
与断肢残躯擦肩而过,腥臭的内脏流淌了一地,战场上天空也是血红色的,我四下环顾,发现将士们看我的眼神里带着惊恐,他们究竟是在怕我,还是怕我手里这柄剑,亦或两者皆有,这个问题恐怕不存在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