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139)
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倒叫我受之有愧,按照姬宣昨夜的说法,应该是随便把我扔到个离他远远的小队里去,没想到却是让最信任的副将来看顾我。我忖度着姬宣的想法,陈奕在前头领路,不时回头和我说话,他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说起话也十分生动有趣,全程都在热情照顾着我,倒像是姬宣的镜面形象,我劝了他两句不必客气,就由着陈奕去了。
——我自然知道他在不动声色套我的话,想要搞清我的来路,言语中的引诱一目了然,这也多亏我长期和袁无功那等七窍心肠相处。陈奕对我抱有警惕无可厚非,不过我从来只需要对天选之人一退再退,故他大多数的问题我都打太极扔回去了,陈奕若真是想要一探究竟,也大可去找姬宣问明白。
我还真挺想知道姬宣会怎么和人说我们之间的关系。
路上遇着的将士都会站定对陈奕问好,陈奕只略一点头并不多理会,心神仍放在我身上,于是他们便隐晦朝我投来好奇目光,等走远了,还能听见飘来的窃窃私语。
“昨夜的事,大家都在议论。”陈奕大约也看出他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真正有用的情报,笑着换了话题,朝我说,“毕竟你是在将军的帐篷里呆了一晚,如果闻人兄弟介意,我就去让他们闭嘴。”
“……也不必。”
我对这些小话不太在意,或者说反正在意也在意不过来,就索性躺平随他们讲。不过“将军和一个陌生的少年同榻共枕”这一消息显然对全军上下太有冲击力,走到哪里都能感到那些四面八方装作冷漠无情,实则八卦至死的目光。
陈奕装模作样骂了他们两次,看上去其实也无所谓别人怎么想我,可面子上他做得很足,就又来和我道歉,我麻木地摆摆手,道:“劳烦陈副将给我随便找个干活的位置,刷马洗衣服都行,别让他们真误会下去了。”
“哈哈哈,那怎么行,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什么事情最适合交给你了。”
兜兜转转,我又来到了姬宣的帐营里,等姬宣沾了一身晨露从外面回来,我已经坐在了新安放的小桌子小板凳后,老老实实等着他吩咐了。
一看见姬宣进来,我就想和他说话,紧接着他身后又陆续跟进来几个人,我就只好坐回去,拨弄我面前的茶盘,那些人都在同姬宣汇报着什么,注意到里面还有其他人都都立刻止住了话头,皱起眉看向我,像是在玉瓶旁边发现了老鼠。
姬宣淡淡扫了我一眼,就当没我这个人,继续向他们发问,对话便就这么进行了下去,我缩在一角,眼观鼻鼻观心,等那边告一段落了,我才去执行陈奕交给我的任务。
我把茶水和点心刚端过去,姬宣还没说什么,其中一个身高七尺的魁梧将士先粗声道:“你做什么!”
我看了看手里的物什,回答:“给将军准备早点,他还什么都没吃吧?”
“没试过毒不知道从哪儿搞出来的东西也敢端到将军面前,你要是在我的队伍里一顿军法是逃不了的。”
说着他又气冲冲问其他人:“这是你们哪个队的人?这么不像样!”
这下我就可以断定眼前这个人并不知道昨晚的事,也终于弄明白陈奕为何要我来当姬宣的贴身侍卫——原来如此。
我是真的很不受欢迎啊。
我若有所思,而姬宣从头到尾都没对我做一字评判,只是冷冷观望这一幕,眼见着那将士要叫嚷把我赶出去,我放下茶盘,当着所有人的面拎起杯子喝一口,又扳了一块儿粗糙点心吃,末了,从腰间掏出一把防身的短刀。
将士瞪大眼睛,一声“大胆”就要脱口而出,我随意丢掉刀鞘,一手按在姬宣面前的桌案上,他神色不动,仿佛听不见下属对我的质疑,完美地践行着昨夜说的不会保护我,不会庇护我的诺言。
我对着那双漠然无情的眸子笑了笑,下一刻,我狠狠将刀对准手背扎下,将手掌连着带皮血肉生生钉在了木桌上!
那速度实在是快,又来得突然,在场竟没有人能立刻反应过来!
“我是将军的盔甲,留在此处唯一的用处就是将来若有不测,要把这一身血肉尽数献给将军。”
刀柄微微震颤,说话间每一次吐息都带得那里血流如注,腥气弥漫,我轻言细语,嘴唇浅浅弯起,柔和地道:“各位大人不必这般在意我的存在,只要将军想,我现在就可以割了有可能对外吐露机密的舌头,如果有需要,药聋了耳朵也是可以的。”
不去看每张脸上此刻的神情,我又咬着牙把刀拔了出来,一串血珠顺势滚落,我只好在衣摆上擦干净才把它收回刀鞘,想了想,我又说:“早点,将军记得用,事务繁重,大人们务要珍重身体。”
缩回我的小桌子小板凳,我翻出纱布药粉开始给自己包扎了。
作者有话说:
可以猜一下大夫人要藏的是什么。
不过好像这也没什么好猜的(吸烟)
……算了我还是直接说吧,就是装扳指的盒子啦,被闻人钟摔坏了大夫人又捡了回来默默修好了。
明明在走关键剧情却出现这种平平无奇的东西,我还吊你们胃口,对不起我错了(滑跪)
第145章
血老是止不住,但流的也不是特别多,这得归功于我的刀很利,一刀下去分分明明,陈奕之前跟我说过这个营帐里有哪些药可以拿来用,以后方便帮上姬宣的忙,如今正好用自己来做实验。
我舌尖轻轻抵住牙齿,专注地摆弄着伤口,扎下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随着时间流逝痛觉也在发酵,看一眼都有种火辣辣几乎让人头晕目眩的感受,我不再多瞧,三五下把伤口简单包起来,又盯着粽子一样的手出神。
我抬起手,隔着纱布,嘴唇虚虚靠在那里,我低声道:“对不起。”
手指一直在神经性发着颤,好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
营帐里不知何时变得安静下来,可能我刚才那一下太过扫兴,所以他们都离开了。
我愣愣地看着受伤的手,忽然间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才是最优解,好一会儿我才轻轻笑了一下,起身要去把脏了的染血纱布扔到外面去。
“……我倒不知道,你这么勇猛。”
身后传来不明意味的质问:“你做给谁看?你以为这样能证明什么,像个傻子一样……蠢得要死。”
讥嘲,愤怒,以及一点压抑的伤心。
我怀疑听出的那所谓伤心,是我自己在催眠自己。
“我觉得这样来得比较快。”
“你非要这样吗!”一声重响,我转过头,姬宣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桌上方才那厚厚一叠的书简已经全部被推到了地上,他眼底冒着血丝,说话带着某种求救似的嘶哑喘息,“在我面前,你就一定要,你——你是不是永远也不知道听话两个字怎么写?你觉得我会心疼你向你低头吗?你做梦!!”
他这么一说,我顺着想了想,一瞬间真的怀疑自己在做梦。
眼前一切,这些年经历的种种,都像是一个离我很远,又太过真实的梦。
而手上的痛楚很快唤醒了我,我掐住手腕,企图把痛感停留在指尖,我对姬宣说:“你想多了。”
事实证明姬宣恐怕没想多,我确实太莽了点。
下午的时候我便感觉自己微微发起热,手痛得我全身没力气,我不动声色瞥了眼不远处坐着的姬宣,估摸他大概没有注意我这里,就往外慢吞吞地挪,快要挪到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往后看了看。
姬宣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
与我的视线一触即分,他低下头,不再理会我要做什么了。
我把自己弄到没有人的小树林里才卸力,背靠着树干滑坐下,意识略微朦胧,过了会儿,听见翅膀拍打的声音才睁开眼,玄凤嘴里叼着一把药草,怒不可遏地看我。
那张鸟脸究竟是怎么表现出怒不可遏这个情绪的。
“领导我错了……”
我疲倦地笑出声,玄凤显然气得不轻,我要伸手去拿那些它不知道哪里搞来的药草,它头一扭避开我的手,自己把东西把石头上快速一顿猛啄,翅膀一扇示意我松开纱布,低头小心翼翼给我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