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似有恶疾(97)
雪亮的匕首在日光下闪过一道刺眼的光。
那一瞬间祁韵脑海里只剩下一句 我要死了。
下一刻,他耳边响起阿福的喊声:“跑!”
一股猛力撞来,把他硬生生撞开了。
匕首噗嗤一声扎进了阿福的后背,而他这一推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把祁韵推得飞了出去。
晕头转向心
神恍惚的祁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这股大力推得翻出了船舷,面前一瞬间天旋地转,伴随着失重的眩晕和凛冽的江风
哗啦啦
他猛地坠入了冰冷的江水中。
第112章 真心
江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 汹涌地灌进他的衣裳,他霎时像坠入了冰窟,而浸透了水的厚衣裳还在沉甸甸地拽着他继续往下沉。
他不会水, 本能地疯狂挣扎,眼前是他自己呼出去的大量气泡,模糊了头顶还算清澈的河水和蓝天, 让他清醒地看见自己身体里宝贵的空气是如何飞快流失。
而他越是挣扎,那气泡越是涌得飞快,他无力让这宝贵的空气再回到自己身体中, 无力抵抗沉甸甸的笨拙的身体,只能被江水一边往下流冲, 一边一点一点往暗无天日的江底沉去。
他急得哭了,可眼泪也只化在冰冷刺骨的江水里。
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越来越模糊,他闭不住气了, 江水从他张开的口鼻争先恐后地往里涌。
他没有力气挣扎了,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见自己漂浮在水中的黑色发丝,还有白得像水鬼一样的双手。
他被抛弃了。
在生命的最后几息,祁韵这么想着。
他的眼角涌出泪水,又被冰冷的江水冲走。
我救他的时候不假思索,轮到他救我了, 他却……
原来我还不如他的两册账本重要。
窒息已经袭上了他的脑海, 他的视野越来越模糊,连思维都变得断断续续。
是我太蠢了,相信他会改变……要是早听松年的话离开他, 今日也不会……葬身……江底……
眼前彻底一黑。
运河的水依然平静地奔流。
中午,冬日的太阳升到了顶, 暖洋洋地洒在宽阔的河面上。一处水流平缓的河滩附近,忽有一人哗啦一声冒出水面。
身形高大,面色冷峻,正是乔松年。
而他的一条胳膊下,还搂着脸色青白双目紧闭不知是生是死的祁韵。
乔松年紧蹙眉头,抱着人快步涉水上岸,将祁韵平放在满是鹅卵石的河滩上。
而后,他飞快清理了昏死过去的祁韵的口鼻,把他的脸拨向一旁偏着,而后两手并掌猛按他的胸膛。
按压片刻,祁韵却没有丝毫反应。
乔松年伸手在他鼻下一探。
没有呼吸。
他的脸色蓦然一变,想也不想,扒开祁韵的嘴,低头给他猛吹了几口气,而后又用力按他的胸膛,按完再渡气。
他一路游下来,找到溺水的祁韵带到这里,体力消耗巨大,这会儿按着祁韵胸膛的胳膊都有些发抖了。
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拼尽全力保持着按压的力道和规律,按上片刻,再吹几口气。
终于,躺着的祁韵猛地吐出一大口水。
乔松年眉心一松,整个人几乎立刻瘫了下来。
他勉强支住身子,拍拍祁韵的脸蛋,哑声道:“祁韵?”
祁韵仍没有醒过来。
乔松年再次探了他的鼻息。
很微弱,但有呼吸了。
乔松年重重松了一口气,瘫倒在了地上。
头顶是冬日正午和煦的阳光,他此时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歪在河滩上直喘气,身旁还有个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的、同样湿漉漉的、他的意中人。
这境况好像颠沛又凄惨,大过年大冬天的被水冲到了不知道哪里,四周连个人影和炊烟都看不见,可乔松年却觉得心中一片宁静。
晒着这属于人世间的温暖阳光,和他的意中人一起。
直到一阵阴冷的冬风吹过来,他打了个寒颤,才总算爬起来,背起祁韵,沿着河流往下走。
运河是后来修起来的,不像天然的河流,水流平缓之地总有村庄。运河一般只有码头附近才有人烟。
所幸,他背着祁韵找到了一处小山洞,里头虽然只有巴掌大小,但有干草铺成的简易床铺和石头堆的土灶,还有些干柴松枝,应当是过来打猎的人落过脚的地方。
乔松年扶着祁韵靠在一旁,先从怀里找出火折子,生起了火,而后给祁韵脱去了湿透的衣裳,拧干后架在灶边的简易木架上烘着。
祁韵仍昏迷着,也不知道自己被人脱得精光。乔松年倒很规矩,把他抱到干草堆上躺着,还出去摘了片芭蕉叶盖在他身上。
而后,他把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裳也脱下来,坐在火堆旁,专心烘烤两人的衣裳。
冬季的日头短,过了午,太阳便一点一点暗了下去,乔松年先将祁韵的贴身衣物烘干,给他盖上,而后自己穿上干得七七八八的长裤,打着赤膊光着脚就出去了。
趁着日头还没完全黑下来,他得去找点儿吃的。
运河边一片荒芜,又逢冬季,连个野果也找不到,他在河边捞了许久,才捉到两条手掌长的小鱼,在河边片了鱼鳞去了内脏,拿木棍串着,便往山洞走。
靠近山洞时,忽然听见洞里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连忙加快脚步,几步冲到了山洞口。
里头的祁韵醒了,正撑着身子坐起来,听见动静往山洞口一看。
乔松年立刻板起脸,放慢了脚步。
“醒了,蠢货。”
祁韵神情恍惚,怔怔看着他。
“……松年?”他喃喃道,“我没死?”
乔松年眉头一皱:“你还盼着自己死?”
他走过来,坐在了灶边的大石头上,一边烤鱼,一边说:“也对,像你这种蠢得无可救药的,不是被别人欺负死,就是被自己蠢死。”
祁韵呆了一呆,半晌,低声道:“你说的对。”
乔松年哑了:“……”
祁韵转身背对着他,将身上盖着的内衫穿上了,系好衣带,便想起身。
可他脚还没落地,身子就一软,瘫坐在干草堆上。
“别起来了,躺着罢。”乔松年别扭地说。
而后,他站起身,换到了干草堆跟前的那个大石头坐着。
这样,就和祁韵挨得很近了。
祁韵按了按突突发痛的额头,道:“我头好晕。”
乔松年:“你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呼吸都停了,这会儿肯定哪哪都不舒服,先歇着罢,今晚咱们也走不了。”
祁韵便只能躺下来,觉得冬风吹进山洞里有点儿冷,便又拿起一旁的芭蕉叶盖在身上。
他看向坐在身前打着赤膊的乔松年:“松年,你不冷么?你的衣裳烘干了没有?”
乔松年道:“今天天气好,外面很暖和,要在台州城里,都能穿夏衣。我在外面晒了好久太阳,还觉得热呢。”
祁韵抿住嘴,不做声了。
乔松年就翻着手上的木棍,仔细烤着鱼。
山洞里一时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只有吹进来的呼呼的风声。
半晌,乔松年听见身后低低地吸了吸鼻子。
他翻着烤鱼的动作一顿,回头去看。
祁韵侧躺在干草堆上,两只眼睛静静望着面前虚无的空气,泪流满面。
乔松年撇撇嘴:“现在想起来伤心了?早先我跟你说他不会改的,你还不信。”
“一个人的本性如何,风平浪静时看不出来,要碰上大风大浪才会显现。”他转过头继续烤鱼,“你碰上危险会舍身救他,换成他,他怎么对你?要不是我跳下来救你,你现在还能在这儿哭?”
祁韵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掉进毛毛刺刺的干草堆里。
“你说的对。”他哽咽着说。
乔松年想起上回两人的争吵,恨恨道:“你还说什么再给他一次机会,你就再给他千万次机会罢,你看他怎么选。”
“你就拿你这条小命一次一次去试,为了一个这样的男人把自己往死里折腾,你也不想想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的父母,也不想想累死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