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似有恶疾(38)
他顿了顿,又飞快地解释:“今日的赏花宴被林家、李家人搞砸了,祖母气得饭都不吃就回家了。我想着你好几日不曾回家,就想来看看你,和你一起吃午饭。”
乔鹤年沉默不语,将账册一本一本分门别类放进柜子里,锁好柜门,又将手稿搁在烛灯上点燃,丢进铜盆里烧成灰烬。
祁韵就在一旁谨小慎微地坐着,偷偷瞅着他,觉得他的动作好像没带着太大的火气了,才小声说:“夫君,我过来没有提前同你说,你生气了?”
乔鹤年没有回答,只背对着他,一页一页烧着稿纸。
“赏花宴怎么搞砸了?”他问。
祁韵连忙说:“还不是外头那个林予,偷偷糟蹋李家大小姐带来的花,被抓了现行,两家人吵起来了,劝都劝不住。本以为他只是势利、小心眼,没想到本性这么坏,以后我看见他就绕道走。”
乔鹤年淡声道:“既然如此,怎么还把他带到二楼来。”
祁韵:“……”
他知道这一遭怎么也逃不过了,只能硬着头皮,把进赌场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我想,那好歹也是个年纪轻轻的清白公子,万一被赌给糟老头子做续弦,这一辈子不就毁了么?所以,我只好想了这么个法子,谁知道林予蹬鼻子上脸……”祁韵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瞅乔鹤年的脸色,讨好道,“还好夫君及时出现,不然我刚刚都不知道怎么办。”
乔鹤年面色淡淡:“要是我没有及时出现呢?”
祁韵:“……”
他不敢再作声,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林五少爷出什么事,同你有什么关系?”乔鹤年道,“这天下苦命之人多的是,你当自己是活菩萨,见一个就要渡一个?”
祁韵嗫嚅着:“我、我只是刚好碰上了……”
乔鹤年凉凉地嗤了一声。
祁韵又不敢作声了。
屋里又陷入一片沉默。
祁韵心中忐忑,脑袋也不敢抬,半晌,沮丧道:“我、我惹了很大的麻烦么?”
乔鹤年道:“二楼的门槛就是一万两,你觉得林予能拿得出几个一万两?他要是一夜之间倾家荡产,会怪到谁头上?”
祁韵:“……”
乔鹤年眼神冷淡:“赌徒就是亡命之徒,招惹上他们,你说麻不麻烦?”
祁韵想到那些赌桌旁双目猩红、状若癫狂的人们,不禁毛骨悚然,小声说:“那怎么办?”
乔鹤年:“你闯祸之前,怎么不自己想想怎么办?你是觉得嫁给了我,我就一定会给你收拾烂摊子?”
祁韵被他说得难堪极了:“对不起。”
乔鹤年:“说对不起有用么?”
祁韵都要哭出来了,只能重复地说:“对不起,夫君,我不知道轻重,我错了。”
乔鹤年没有作声,甚至也没有看他。
祁韵害怕极了,害怕他不原谅自己,害怕他从此以后再也不到翠微苑来。
他一边呜呜哭着,一边挪过去,拉他的衣袖:“夫君,你别不搭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乔鹤年被他扯着衣袖,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高高在上的,冷冷淡淡的。
祁韵被这冷冰冰的眼神一刺,瑟缩了一下,小声呜咽道:“求求你……你说句话罢……”
乔鹤年垂着眼睛,看着他。
祁韵几乎半跪在地上,扯着他的衣袖,看起来懦弱又卑微。
乔鹤年面无表情:“起来。
”
祁韵脸上还挂着眼泪:“你不怪我了?”
乔鹤年淡声道:“怪你有用么?”
祁韵又瑟缩了一下。
乔鹤年:“坐好。”
祁韵只好自己爬起来,坐在了桌边。
恰好这时,外头的伙计敲了敲门,说饭菜来了。
乔鹤年朗声道:“进来。”
祁韵连忙背对着门,擦擦脸,免得叫人看见自己的失态。
伙计们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乔鹤年又招招手叫了门口的小管事进来。
“外头如何?”
小管事恭敬地回答:“照您的吩咐,叫了高都头过来,高都头已将高夫人带回去了。”
乔鹤年点点头:“高夫人赢了多少?”
小管事道:“赢了三百两银子,还不过瘾,想坐着不走,被高都头拖走了。”
一旁的祁韵听了,总算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林予今天是赢了,不是输了,不然他可不就把这账都记在自己头上了么?
伙计们摆好饭菜退出屋子,小管事也跟着退出去,关上了屋门。
祁韵缓过来了,连忙殷勤地给乔鹤年盛饭:“夫君,吃饭。还好今天林予没输钱,怪不到咱们头上。”
乔鹤年只“嗯”了一声,兀自吃饭。
祁韵不停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自己只草草地填饱了肚子。
吃完饭,他有点儿忐忑地问:“夫君,最近你很忙么?还回家么?”
乔鹤年道:“盐场准备开工了,不少事情要办。”
祁韵便有些失落:“噢。那你忙着,要记得好好吃饭。”
伙计们进屋来收拾桌子,祁韵看乔鹤年还要再忙,便也不多待,起身同他说了一句先回去了,就出屋带着小厮们往回走。
乔鹤年也不留他,祁韵一出去,他就把门口的小管事叫进屋吩咐事宜。
祁韵走到了楼梯口,正要往下走,忽而脚步一顿。
夫君争得海盐专营,林家眼红下了毒手,被世子殿下找了由头罚了十万两银,林家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罚么?
老夫人和刘氏不清楚各中巨细,但林家是知道的,既然知道自家已与乔家结了梁子,为什么还来参加老夫人办的赏花宴?他们是不是故意搞砸赏花宴的?
林予把林星儿带到乔家的赌场,是不是也想使坏,既能处罚林星儿,又能泼乔家的脏水?
怪不得他那样蹬鼻子上脸,敢情就是想借着自己弄出些幺蛾子!
祁韵豁然开朗,让几名小厮等着,自己赶紧转身往回走。
他得告诉夫君,林家就是不安好心,亏他们还怕林予输得倾家荡产,对付这样的仇家,就该让他们倾家荡产才对!
他快步走回去,刚到拐角处,就听见小管事的声音传过来。
“少东家吩咐了,下回高夫人再来,让他上二楼大厅玩。还是那几个陪着。”小管事吩咐着几名伙计。
一名伙计问:“那还是像今日一样,让他赢一些?”
小管事一拍他的脑袋:“回回都让他赢,咱们又不是大善人。还是老路子,吃绝户。”
几名伙计连忙应下,而后往外走。
祁韵赶紧后退,就近躲在了一处空雅座的屏风后。
等伙计们走过去,他才悄悄出来。
刚刚小管事的话是什么意思?
今天林予赢了钱,是夫君故意让他赢的?那大厅里的几位赌客,难道是夫君的人扮成的贵客?
他满腹疑问,轻手轻脚走过去,停在了转角处。
雅间门口依然守着夫君的心腹,他靠近不了,但这会儿雅间的屋门没关上,在转角处能隐约听到屋里的说话声。
“少东家,林家好歹也是世家,殿下应当不想动作这么快,咱们这么干,妥当么?”
“殿下当然想徐徐图之,可林家与我结了这么大的梁子,多留他们一天,我就多一天不安稳。”乔鹤年的声音冷冷的,“越快越好。”
小管事道:“您放心罢。今天高夫人已上了钩,下一个就是林老爷,一个月保准完事儿。”
祁韵在拐角处偷偷听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原来……原来是夫君下的套,他还傻乎乎地以为,他们被林予赢走了三百两银子呢。
夫君这三百两,是要套得人家倾家荡产的。
和夫君作对,真的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