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似有恶疾(157)
“他虽然贪婪,但取之有度。可许多人在真正面临暴利的诱惑时,会被那唾手可得的巨额财富冲昏头脑,早不知道什么叫‘度’了。”
度。
祁韵当时听了,只是点点头记住这个字眼,可事到临头,他才意识到,这轻飘飘的一个字,并不容易把握。
什么叫度呢?
他要是把价格提到十一两、十二两,就超过了吗?
世子殿下什么时候出手呢?他要是明天做完了这单生意,后天还想再做,是不是超过了呢?
他如何把握这个“度”?
太过谨慎,就是和滔天的财富擦肩而过,太过冒进,就会被王府事后算账。
他要如何做这个决定?
要是乔鹤年在的话,早就能做决定了。
祁韵咬住了嘴唇,打住了这个懦弱的念头。
就在这时,马车的车窗忽然被人轻轻敲了敲。
“阿韵。”乔鹤年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有空么?借一步说话。”
祁韵一愣。
他刚刚还在想他,他就出现了。
坐在一旁的林星儿皱起了眉,推开车窗:“乔少东家,你把自己的侍卫安插在我们这儿,就是为了给你偷听偷看打掩护的?”
说着,他还瞪了外头护卫的阿影一眼。
推开的窗户的一丝缝隙中,露出乔鹤年的半张脸,他微微喘着气,道:“我刚刚赶过来,绝无偷听半句。”
祁韵抬眼看向他:“有什么事?”
乔鹤年压低声音:“痘苗。”
祁韵和林星儿迅速对视一眼。
“你上马车说罢,坐在外间。”祁韵立刻说。
林星儿连忙按住他的手,摇摇头,低声道:“郎君,小心有诈。”
乔鹤年却已拎着衣摆上了车。
“失礼了。”他掀开门帘,坐在了马车外间。
祁韵拍拍林星儿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乔鹤年已经开了口:“阿韵,世子殿下昨夜就知道此事了,今日在城中待了一整天,亲卫队现在还守在府衙大门口,最快明天晚上,殿下就会有动作。”
祁韵和林星儿都愣住了。
没想到真被祁韵猜中,他们的风口只有这么短短两天!
林星儿当即问:“殿下会怎么做?”
听见是他开口,乔鹤年顿了顿,温柔恳切的语气一下子收了起来,冷淡道:“你觉得呢?林掌柜。”
林星儿:“少卖关子。你这么急急赶过来,不只是为了和我们郎君的旧日情分罢?”
乔鹤年轻轻笑了一声。
“林掌柜的话不中听,脑子倒好使。”
他道:“那个天花病人的尸首,现在就在衙门里,而且城中已经开始传播,今日又有好些病人被拉去了衙门。以殿下的作风和手段,很快就能弄出大量痘苗来。到时候官府的痘苗只需一两银,官府又有大量的医官,还能征用民医,人手充裕,谁还会来民间医馆排队种十两银的痘苗呢?”
林星儿皱起了眉头,不作声了。
祁韵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有明天一天的赚头了?”
乔鹤年:“没错。”
祁韵咬住了嘴唇。
可是他的医馆只有六名大夫,一整天也只能种那么点儿人,难道真的要把价格提到二十两杀鸡取卵?
隔着纱帘,外间的乔鹤年盯着他,道:“阿韵,你的医馆太小了,才六名大夫,从早忙到晚,也只能种一千多人罢?”
祁韵抬眼看他。
纱帘外的乔鹤年微微一笑:“我在城中有三十多家医馆,大大小小,遍布全城。”
祁韵:“……”
他明白了,乔鹤年今晚过来,是来谈生意的。
他一向会挣快钱,怎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虽然和他同床共枕过大半年,可这会儿是初次在生意场上交锋,祁韵不由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你想怎么办?”他问。
乔鹤年好整以暇:“你留出明日的痘苗,剩下的我全收了,一苗三两。”
林星儿当即开口:“三两?!你在这儿狮子大开口呢!现在你去别的医馆,十两银都种不上痘!”
乔鹤年挑眉:“过了明天,这些痘苗就值一两。”
林星儿:“……”
“你们当然可以找其他医馆做买卖,可是那些小医馆,要么只收得起一小批,要么只付得起定金。能买得起这么多痘苗,而且一次付清款项的 ”乔鹤年伸出手来,二指轻轻撩开纱帘,露出笃定而自信的一双幽深眼睛。
“整个宜州城,只有我。”
祁韵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好像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而外间坐着的,是好整以暇、伺机而动的头狼。
“祁老板,考虑一下。”乔鹤年语气轻松,松开手,纱帘扑簌落下,挡住了他锐利的眼睛。
“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第161章 生意5
祁韵的心口咚咚狂跳, 袖中的手紧紧握着拳头。
乔鹤年的攻势太猛,他拿什么去回击乔鹤年,和他讲价?
宜州城里虽然有不少医馆, 可只有乔鹤年一个人开了三十几家,能在一天之内消耗掉这么多痘苗。
其他的小医馆实力不济,买不起高额痘苗, 他只能找到乔鹤年这一个买家,价格还不是由乔鹤年说了算!
他固然可以不卖,叫乔鹤年挣不到这个钱, 可明天一过,痘苗只值一两了, 他自己也亏了呀!
祁韵脑中飞快转着,忽而灵光一现,道:“世子殿下今日在城中忙了一整天,明天晚上就有动作, 这些都是你说的,空口无凭。”
外间的乔鹤年一顿。
一旁的林星儿也反应过来了,说:“你诓我们的罢?等我们的库存都卖给你了,你后天、大后天,可不就赚翻了。”
“世子殿下今日确实在城中忙了一天,就是为了天花的事, 我在衙门的熟人多, 消息才灵通。你们也可以叫人去打听打听。”乔鹤年道。
“至于殿下何时出手,那是我的推断。你们当然也能推断,只是后果自负。”
祁韵:“……”
林星儿:“……”
他乔鹤年是宜州城里唯一一个搭上王府的商人, 揣摩世子殿下的行事习惯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谁还能说自己比他更了解世子殿下?
就算他
要诓人, 别人也只能认栽了。
毕竟,做生意,挣的就是消息灵通的钱。
林星儿眼珠转了转,转换策略,放低了姿态:“乔少东家何必这么公事公办,您和我们郎君叙叙旧,我先下车了。”
他麻溜地下了车,下车前还给祁韵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叫祁韵用美人计。
祁韵:“……”
林星儿一下车,乔鹤年的语气果然柔和不少,隔着朦朦胧胧的纱帘,问:“阿韵,我能进来么?”
祁韵即便不情愿,可这会儿哪能拒绝他?只能说:“……进来罢。”
乔鹤年撩开了纱帘,进了马车内间。
内间只有靠着车壁的一张软椅,祁韵和林星儿方才就是并肩坐着的,可乔鹤年总不能再和祁韵挨着坐。
好在正中有张小方桌,方桌边还搁着两个蒲团,他便拉过一个蒲团,坐在方桌边,与祁韵面对面。
祁韵也扶着肚子起身,拉过另一个蒲团,坐在他对面。
他身子重,跪坐下来有些不方便,乔鹤年伸手扶了他一把:“当心。”
祁韵坐下来,不动声色地挣脱了他的手。
乔鹤年也不恼,收回手,搭在了膝上。
方桌上搁着茶壶和茶杯,祁韵拎起茶壶,给乔鹤年倒茶。
这个男人明明无比熟悉,可坐在生意场的谈判桌上,他又变得无比陌生。
祁韵终于知道,他在家里讥讽自己几句,已经算是十分温和留情面的了,一坐到谈判桌上,他一开口要刮下来的可是真金白银。
祁韵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才把茶杯轻轻推到乔鹤年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