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似有恶疾(59)
他跑了两步, 过去拉住母亲的手,小声叫:“母亲。”
他终于见到母亲了。他真想一辈子都当母亲的心肝宝贝, 再也不在别人家里当媳妇受闷气了。
赵氏两手握着他的手:“韵儿,你怎么、怎么……”
她想说她的宝贝小儿子怎么瘦了这么多,连原先有点儿肉嘟嘟的脸颊也瘦得尖了。可她一看旁边站着的乔鹤年,到嘴的话就咽了下去,只道:“你过得好不好?”
祁韵哪能看不出母亲那迟疑的片刻是什么意思?
他的母亲想说他瘦了,却怕说出来拂了乔鹤年的面子,就生生咽下去了。
祁韵心里发酸,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他也想说自己过得不好,可说出口来,却是一句:“我过得挺好。”
赵氏看他这副模样,哪像是过得好?登时眼泪也出来了,拿帕子直抹眼角。
祁老爷带着大儿子和二儿子从马车上下来,给他们圆了场:“太久不见了,你娘想你想得不得了。”
乔鹤年这才寻到空隙,向他们一一打过招呼,而后道:“泰山大人,小婿收拾了一处别院,今日暂且在那里下榻,明日贺了寿,阿韵再接你们到家里住几日。”
祁老爷顿了顿,点点头:“好。”
一行人先到了别院。乔鹤年的这处院子紧挨着他的一片产业群,平时他忙得晚了便在这里歇,离乔家约摸有两刻钟路程。院里总共安排了二十来个下人,还有一名小管事,早把各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祁家几人从云县过来,一辆大马车里坐了四个主子,马车外间坐了赵氏的两个婆子,宋叔和另一名老仆在外轮流赶车,共四个下人,便是全部的排场了。
比起祁韵嫁进乔家,一个翠微苑就有三十多个下人伺候,他娘家的境况确实是差了不少。
祁韵看着别院的下人帮忙卸下马车上的贺礼、行李,看那原本就不豪华的马车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后厢,心中就有些发酸。
他拉着赵氏的手,说:“母亲,你们一路过来辛苦了。这次在宜州多待些日子,我陪你们到处玩一玩。”
赵氏先是点头,后来又想起什么,看了看不远处的乔鹤年。
她将祁韵拉到一旁,小声说:“家里还有生意,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再说了,姑爷是大忙人,哪有空招呼我们这么久。”
祁韵见她总看乔鹤年的脸色,心酸极了,小声说:“我陪你们就是了,不麻烦他。”
赵氏摇了摇头:“你天天陪着我们,就没人伺候他了,他要不高兴的。”
祁韵还想再说,
可余光看见乔鹤年走过来,就打住了话头。
“管事来传,晚饭已备好了。”乔鹤年道,“泰山泰水大人,移步花厅罢。”
由管事引路,祁父带着赵氏走在前面,祁韵想跟上去,乔鹤年一步过来挡住了他。
祁韵:“……”
乔鹤年淡声吩咐旁边的下人:“去隔壁请两位舅爷。”
下人匆匆出去了,他才看向祁韵:“待会儿同我坐在一处。”
祁韵:“啊?”
他有点儿疑惑,等走到花厅了,看见花厅的桌子,才反应过来。
这别院的花厅,备的是一张大方桌。
按理祁父和赵氏是长辈,坐上首,两位舅爷各坐左右,乔鹤年怎么也得坐在下首。
如果祁韵不陪他一起坐下首,他就得一个人接受三面审问了。
祁韵想到那场面,心里偷乐,故意往大哥那边去。
还没走出两步,乔鹤年的目光就紧紧追上来了,在他背后咳了一声。
赵氏十分紧张这位姑爷,连忙问:“怎么了姑爷?嗓子不舒服?”
乔鹤年:“……没有,多谢泰水大人关心。”
祁韵看他嘴硬的样子觉得好笑,可一想后面几日在家里招待父母兄长,处处还得倚仗乔鹤年,便不敢真惹恼了他,乖乖回去坐在了他旁边。
乔鹤年这才收回了盯着他的目光,祁韵觉得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些。
真奇怪,乔鹤年居然也有紧张的时候。
祁韵看了一圈桌上的父母、兄长,觉得他们一个个都和蔼可亲,起码比乔家的长辈看起来和顺多了,怎么乔鹤年这样一向镇定的人面对他们还会紧张呢?
他在旁边偷瞟乔鹤年,乔鹤年现在倒是装得挺好,吩咐下人们上菜,又亲自给祁老爷和两位舅爷倒了第一杯酒。
祁韵以为自己瞟得很隐晦,等乔鹤年转了一圈回来坐下,他就立刻收回目光。
父亲还在同乔鹤年讲些开席前的场面话,他听不进去,眼睛盯着桌上的菜肴,忽然感觉桌下有人牵住了他的手。
祁韵一愣,转头去看身旁的乔鹤年。
正在此时,父亲说:“开席罢,咱们边吃边说。”
乔鹤年面色不改,先举起了酒杯,同祁老爷和两位舅爷喝第一轮。
只是下面那只手仍握着祁韵的手。
祁韵用力往外抽,没有抽出来,只能拿单只手吃饭。
等喝到后面,祁韵就慢慢品出来,乔鹤年抓着他是干什么了。
他的酒量固然不错,可祁家能喝的是三个,他只有一个。大舅爷喝完了,小舅爷立马来喝,祁韵明显感觉他有些力不从心,握着自己的手愈发用力。
他看见一旁越堆越高的酒坛子,终于有点儿担心了。
明天就是老太太寿宴,虽然有乔老爷和刘氏主持大局,但乔鹤年也不可能缺席,今天要是喝多了明天起不来怎么办?
到时候他起不来,老夫人和刘氏自然不会怪他,只会怪祁韵没把他叫醒。
祁韵心里忿忿不平。
他二哥早就喝得面红耳赤,还揽着乔鹤年的肩膀说个不停:“鹤年哪!多亏了你,我们家近来生意好多了!再过两年我说不定都能娶上个好媳妇了!”
祁韵虽然不愿意帮乔鹤年说话,可为了自己,还是开口:“二哥,你喝多了。”
他二哥大手一挥:“高兴!再走一个!”
祁韵把他的酒碗推回去:“他明天中午还得喝呢。”
二哥:“明天是明天的,今天是今天的!”
祁韵从未发觉哥哥是这样难对付,也许对生意人来说,上了酒桌就得变一个人。
他只能看向上座的父亲:“爹,鹤年明天还得应付寿宴上的一堆事儿。”
祁老爷终于开口:“好了,喝得差不多了。老二,别耽误姑爷明天的正事。”
晚饭终于结束,乔鹤年已经站都站不稳了,祁韵只能扶着他,也没工夫跟母亲再说说体己话了,匆匆告辞往回走。
上了马车,他将乔鹤年扶着靠在软椅上,吩咐车夫赶车回家,又叫丫鬟拿出痰盂,搁在乔鹤年跟前。
“怎么样?要吐吗?”他拍拍乔鹤年的胸口。
乔鹤年勉强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祁韵:“吐在痰盂里,可别吐我身上。”
乔鹤年:“……”
他又闭上了眼睛。
一路摇摇晃晃回到家中,扶着乔鹤年下车时,祁韵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给他整吐了,到时候自己和他全遭殃。
好在乔鹤年还有点意识,自己知道控制,只是脚下发飘,全靠祁韵扶着。
一进门,祁韵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吐在车上,你还行么?”
乔鹤年:“我怎么可能不行……”
话音未落,人就冲到游廊边,吐在了花坛里。
祁韵:“………………”
他默默走过去,拍了拍乔鹤年的背。
男人的背僵了一下,可喝完酒一旦开吐是没法控制的,他只能扶着廊柱继续吐,直到把今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得干干净净。
扶着他的祁韵:“吐完了?清醒了没?”
乔鹤年歪在了他身上,闭眼装死。
祁韵就叫下人收拾花坛,自己扶着他到了日升苑门口,喊他的小厮把他扶进去。
可是几个小厮一齐上阵,都没能把乔鹤年从他身上撕下来。
祁韵累了,拍拍他的脸:“你醒着还是睡了?回你屋里睡觉行不行?满身酒气,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