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月令(85)
贴心的助理李三三做出以下工作建议:前辈们让你讲,你就随便讲两句,混了这么多年了,赞美兼质朴的批判这种话又不是不会说;自己没带新作品,带个有作品的不就得了?
好吧,不得不承认李三三说的有道理。
前两年参加这种活动,他都是和工作室的制片一起去。制片姓田,为人特别会处事,七窍玲珑心,次次宋见青只需要跟在他身后敬酒就行。
但是今年行不通,制片和美指跑到营口勘景。其他人各有各的忙,连想带白落枫去聊天解闷都不行,她在云南大理拍戏,爱莫能助。
思来想去,宋见青想到了一个“新作品”正需要曝光度的人。
下车,与记者点头致意,闪光灯不如红毯刺眼,宋见青嘴角漏缝:“喂,你真的有必要穿成这样?”
保持着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大小,游觉陇的笑容比他多一分彬彬有礼:“我穿成哪样?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这不是想认真应对么。”
这家伙提前好几天就跑到他家里,把品牌送的西装打劫一空,今日拣了最适合他的一套上身。
水蓝色西服太高调,宋见青收到后就从没穿过。但是穿在这人身上,看久了却愈发凸显复古优雅的气质,配色大胆也不失沉稳,配上他恰到好处的笑容看上去很绅士。
宋见青眉目线条比他稍硬,如果穿这身会显得不伦不类。但是游觉陇就很合适,极为出挑的脸上嵌着双眼尾狭长的含情目,与人交流时也从不吝惜深情的眼神交流。
从上大学时,游觉陇的穿衣风格就独一无二,让身为艺术生的其他同学望尘莫及。
随便抓一个路人,他/她可能无法欣赏,但是会干巴巴说一句:“这种时尚对我来说还是太过超前了。”
随便抓一位保安,他/她可能会把宋见青/云酽/丁如琢拦下来检查学生证,但是绝不会怀疑游觉陇,甚至可能觉得他是学美术的。
前段时间宋见青被全网深扒的时候,大众对他关注度最高的事除了“潜规则”和“影片无限延期上映”两件事之外,就是吐槽他每次出席各类活动时沉闷的穿搭。
除了黑色就是深灰,得体是很得体,但在争奇斗艳的红毯上也确实很像帅气的保安队长。
尤其是白落枫的那群小粉丝,简直是蹬鼻子上脸,天天说宋见青是她们家公主的黑马车夫,兢兢业业提裙摆。
以前他不会注意这些,直到有一次去医院看云酽,发现他居然也在微博刷到了这条。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给苹果削皮,一边还要明知故问:“看什么呢?”
云酽慌忙把手机盖在身上,不打自招:“你穿黑色很好看的。”
回忆起当时云酽那明显欲言又止的表情,宋见青陷入自我怀疑,也怀疑云酽其实是不是更喜欢骚包的,比如那个孟雀知。
他语气不自觉变得酸溜溜:“我才是主角,你穿得那么花枝招展给谁看。”
游觉陇颇为意外地看向他:“弟弟,不要乱吃飞醋,你一把年纪了,不要跟小娃娃们争风头。”
太冤枉了,宋见青明明一直被媒体誉为“新锐导演”,怎么就老黄瓜刷绿漆了。
他自觉说不过游觉陇,转变话题:“《临时病》预计十二月之前能开拍,不过我们还是得先去拍综艺,苏州部分。”
落座,台上领导开始将本次计划论坛的宗旨,说我国电影产业的发展需要各位业界实践者和专家学者们的共同推动,未来一定会掀起滔天巨浪云云。
两个坏学生仗着人多在下面讲小话,游觉陇坐得笔直,还不忘和旁边那位一直看他的编剧眉目传情。
“行,云酽那份剧本快写完了,需不需要我去你工作室商量什么的?”
宋见青是不常见的作者型导演,《临时病》不仅仅是他第一次在未知领域进行的尝试,更是他接过别人的剧本进行拍摄的新鲜挑战。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制作模式,最起码对于宋见青自己来说,少了三分绝对掌控,多了一点新颖期待。
他回想自己创作剧本时的心态,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摇了摇头示意不必:“你直接写完,我再喊他们一起围读。”
台上泰斗级学者致辞完毕,台下爆发雷鸣般的掌声,他们两人也一并鼓掌。
这个计划论坛实际上也算是另类电影节,只不过掺杂了更多学术研讨的元素,挖掘电影艺术的本体创作和前沿影视理论研究,本质上还是让更多的青年导演获得机遇,探讨中国诗性电影。
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是哪年?宋见青记不得了,但他仍然记得自己当时战战兢兢的心情,紧张大于喜悦,憧憬多于实感。
从小心谨慎地发表感言,到现在从容不迫坐在台下,跑神思考什么时候能回家带那只抹布狗做检查,宋见青用了五六年光景。
自从云酽捡到它,它就一直被宋见青暂养,先拜托李三三带它去做了美容驱虫,正经身体检查还没顾得上。
想起那只狗,宋见青只觉得荒谬。那天捡它时,两人复合还是没影的事,他居然已经想到孩子这件事。
事后宋见青坐在车里冷静许久,和抹布大眼瞪小眼,怒斥自己没有gay的觉悟。
正想着的人,正巧发来消息。手机振动,宋见青掏出一看,是云酽。
“你在干嘛?”
很新奇,云酽不经常发这种没意义的“寒暄”给他,自从上次加回微信之后,云酽顶多是隔两三天问问关于抹布狗的事。
宋见青就像个不服但敬业的狗管家,每天简略回复:吃了/拉了/睡了。
他们两个连借狗抒情都做不到,这次云酽居然主动问起他在干什么。
他抑制住内心那点雀跃,高冷打字:在参加活动,天中浪潮。
云酽那边回的很快:你自己?
旁边骚包的游觉陇仍在招蜂引蝶,宋见青想了想,还是没抹去他的存在:和游觉陇一起。
云酽:哦,好。
然后就再没了下文。
宋见青来回刷新了几下,见果真没有再发来消息的意思,把手机收了起来。
他有点郁闷,说不出的感觉。
为什么不继续问?为什么不关心关心他吃了没?就知道关心那只抹布狗。
游觉陇用手指点点桌案,眸中闪烁戏谑地光看戏:“聊着呢?”
为了不暴露自己过得不如狗,宋见青不动声色:“没什么好聊的。”
台上发言的人换成刚毕业两年的青年导演,面上看上去再镇定,也掩盖不住紧张的气息。
游觉陇看着想笑,没有恶意,只是羡慕:“现在你还舍得让他演病人这个角色吗?要挑战的心理压力也不是一般大。”
“心理压力”四个字让宋见青蓦地想起上次云酽和他说的话,提起他面对《蔷薇月令》时那份难以排解的压力,无人可诉,无地宣泄。
心中泥沙随水流走,面上他还是那副嘴硬说辞:“做演员的本就是这样,没什么舍不得,也不是害他。”
不会,故事不会再重演,宋见青在心中暗暗笃定。这会是他和云酽的第二次合作,会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没听到台上人又讲了什么精彩宣言,反正台下又在鼓掌。宋见青边沉默地鼓掌,注意到那名瞧了游觉陇许久的编剧终于按捺不住,递了张名片给他。
游觉陇笑眯眯地接下,十分珍重地收在了口袋中。
那名编剧看上去年纪尚小,被他这新面孔迷得神魂颠倒,小脸酡红。
当他调度起自己的演技深情看向谁的时候,那个人一定会觉得自己拥有世界上最幸福的爱,丝毫不在意面前的人是不是大渣男。
宋见青冷眼旁观,劝他收敛:“又要开始了?”
明明这人前阵子还在跟他说什么“都断干净了”“活得像和尚”这种话,谁家和尚这么叛逆。
“怎么了,我为我那死去的情债赎罪这几年还不够啊,”游觉陇孔雀大开屏,“反正陆景那家伙跟死了没两样。”
听到这话,宋见青心虚地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