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月令(14)
褪去怯懦,下定决心,反倒轻松起来。他愿意豁出一切去挽救自己酿成的错误,比起宋见青,其他的都算不得什么。
走上红毯,大多数记者瞧他名不见经传,都抱着自己的相机选片,没人关心他是路人甲乙丙丁。
唯有一位,拿起话筒对准云酽。他眼底划过一丝精光,别人都不认识云酽,他可认识!
三年前宋见青那部电影里,云酽的形象给他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震撼了他许久。他当时就以为云酽要一炮而红,却不想三年后,云酽依旧落得岌岌无名的下场。
“云酽,你是怎么想到在这个时候回国的?”他听说云酽之前和宋见青一刀两断,孤身前往法国,希望能挖出点他和宋见青的猛料。
没什么人理他,和云酽心中预期的一样。他以为,三年的时间,在流水般的娱乐圈中早该没人记得他,却没想到还能有被提问的时候。
他温声回答:“这里是我的家,想回就回来了,没什么特殊的。”
这场晚会标榜、抬高自己身份的标签无非就是有文化的人们聚会,记者也把自己倨傲地放置在高其他同行一等的地位上。
他自视甚高,瞧不上娱乐圈里这些卖脸生存的戏子,拿出自己的知识卖弄:“听说云先生也是首都大学的高材生,”他也企图给云酽挖个坑,叫他闹个笑话看,“我觉得博尔赫斯的那首《界限》很适合你。”
拂晓时,我仿佛又听见一阵喧嚣,那是离去的人群,他们曾经爱我,又忘了我。
那记者沾沾自喜,三年前发生的一切他都记得很清楚。云酽初登荧幕时,获得了一批狂热的粉丝,却又在那件丑闻后四散,不少还反过来对他进行谩骂侮辱。
他们曾经爱我,又忘了我,云酽无语,嗓子像被一团棉花噎住,尴尬到鸡皮疙瘩掉一地。
这酸倒牙的伎俩,不过是借这句断章取义,来嘲讽自己今时今日无人惦念的尴尬处境。
倘若云酽没读过这首小诗,慌张间接着记者的话盲目夸张博尔赫斯的话,不仅落人笑柄,传出去就会有人说他文学水平低下。
这记者已经如法炮制用这种办法刁难了好几位小明星,也不管人家原作是否有那个意思,自高自大。
云酽朝他玩味地笑笑:“我想这位记者或许对我的处境判断有误,”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好像风卷过林梢,戛冰敲玉,空灵悦耳,“离去的人们或许并没爱过我,倒是您,很适合认真读一读另一首小诗《你不是别人》。”
他面上云淡风轻,好像这些都和他无关。好像那些网络暴力,根本不存在。
云酽把“认真”两字咬得极重,学着那记者含糊本意。
远处的宋见青有些恍惚,三年未见,云酽也有了变化,以前的他虽有锋芒,却从不主动呲人。
这记者张牙舞爪了一个晚上,没想到竟在云酽这里吃瘪,传来几声讥讽地嘲笑,那记者整个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云酽转眼又搜寻刚才那位对宋见青和白落枫进行言语刁难的记者,表情叵测,看不出悲喜。
那人一愣神,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云酽要这样看着自己,他并不知道云酽就是他口中那名和宋见青关系匪浅的好友。
“我和宋导只是点头之交,”云酽眨巴着眼睛,笑意盈盈,“但我觉得他的那部作品迟早会上映的,有很多人都很期待。”
一众记者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今晚为什么算是跟这部片子杠上了。
不远处恨不得把耳朵贴过来听的宋见青,一字不落听了个清楚,毛头小子般面红耳赤,呛了一大口水。
第10章 拈酸吃醋
上次的见面仓促无比,四目相望便令人脚底生根,一切也没有解释清楚,甚至没来得及问候。
连风声都在瞬息间静止不前,嘀嗒漫漫的钟声却飞速倒退,恨不得不顾一切去往从前挽回。
雨点就像是蜜蜂渴望燃烧仅剩的生命,伴随着最后的鸣声那般密集。恍惚间,宋见青知晓了那为什么被称为蜂时雨。
他们确实像是被蜜蜂蛰疼了一般痛苦,名为理智的成分消失殆尽。
本以为能藏住的情绪如同泄闸洪水,不曾料到怨憎与不舍、愧疚和爱意,都争先恐后从嘴巴里跳出来。
就和很多年前一样,他把风月都披在身走向我,而我会抱住他,我会亲吻他。宋见青眼前看的是现在,心中汹涌着的是封存的从前。
而他们现在只会避开对方的目光,说上一句没意义的话,好巧。
颈链上的不断摇晃的十芒星银针似的,刺痛宋见青的眼睛,逼得他口不择言,旁敲侧击问出最急切想要知道的问题:“你怎么在这里?”
语气里满是宋见青自己才能注意到的拈酸吃醋,他怕自己的猜想会应验。
云酽看到他肯和自己说话,已是喜不自胜,哪里还来得及注意他话中有什么古怪:“朋友给的邀请函。”
怕什么来什么,宋见青心中陡然一惊,嗓音干哑,直接就问出口:“孟雀知?”
他说得急切,语气一点也不稳重,就好像孟雀知对于他来说是个什么很重要的人。
云酽一愣,不清楚孟雀知和宋见青之间有什么交集:“是。”
得到肯定回答的宋见青面色铁青。
原本还算祥和的氛围无法维持下去,二人各自沉默下来心怀鬼胎。
在脑海中过了许多帧画面,云酽想着,难道宋见青知道上次在电梯里,自己是故意的了?
他的本意是想让宋见青觉得自己过得不好,就像以前一样,面对爱人悄悄卖弄小心机。
他赌了一把宋见青的心软,不成想宋见青直接在自己脑子里添加佐料火上浇油。
孟雀知,怎么又是这个孟雀知。
瞧着云酽没半分当时在电梯里被登徒子轻薄的羞愤,他难耐地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微钝的痛感从舌尖传来。
难道云酽心甘情愿?
宋见青银牙都快咬碎,怒火中烧一通盘问:“不是刚回国么,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云酽怕宋见青真的再生他气,三年前分别的伤心还没哄回来,再添矛盾他可受不了。
眼瞧着宋见青情绪不好,他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开始变相坦白:“拍海报认识的,我们关系还可以,平日里会闹着玩一玩。”
他的意思是,那次在电梯里是他和孟雀知闹着玩。
可落在宋见青眼里,就是云酽对孟雀知这个人很满意,关系绝对不止还可以那么简单。
好不容易用尽所有冷静沉住的气氛,转眼烟消云散。刚被长辈喊去聊天的白落枫,此时像个腼腆的小鼠,往宋见青旁边一站。
她刚才远远就一直盯着云酽,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漂亮花瓶,可云酽这种气质的,就算是花瓶,也得是国宝级别的御制珐琅彩双耳瓶。
她嗅到宋见青和面前这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古怪,没等她开口,御制珐琅彩双耳瓶先礼貌朝她一笑:“这位是?”
美人温和地语气简直就是甜蜜暴击,白落枫的心被他的笑容牵着走,也咧开嘴巴傻笑,还没自报家门,就被宋见青冷声打断:“是我未婚妻。”
“……”白落枫倒吸一口凉气,瞪着一双硕大牛眼,看向比自己高了十几公分的宋见青。
枉她一个正经男友还没谈过,谈笑间直接十八倍速变成待嫁人妻。
她真的很想跪地叩首,问天地要个录音,点回放,让宋见青听听自己刚才放了什么五香麻辣大狗屁。
珐琅漂亮大花瓶明显被震撼到了,紧随其后遍布眼底的就是伤心欲绝。
连白落枫都看得出来,而宋见青这厮还好死不死拉着她演戏:“我们都分开这么久,有了各自新的感情生活也很正常吧。”
宋见青语重在“各自”,他又气又恼,潇洒离开的陈年旧事尚且不提,如果云酽真的和孟雀知在一起,不论是潜规则还是谈恋爱,何必再违背心意说上一句“还爱他”?
他幼稚得很,心中满腹委屈:刚才跟那群脑残记者扯那两句又是做什么?既没了情谊,又何必再提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