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月令(70)
夜深人静时,他会思考,自己那些执念是不是只是因为不能接受她的死亡,只是因为不愿意接受,而久久无法忘却。
随着岁月的更迭,他有时也会喟叹,她选择自杀实际上是解脱。
啧,他忽然觉得时间过得这样快,而自己的生活还是一团糟,不知道怎么处理对云酽的感情。
这种汹涌澎湃而又复杂的感觉,未能突破他心中筑起的长堤,再亲密的接触也只是如同巨石砸起浪花,有那么几滴水鲤鱼跃龙门似的,翻到那边干涸已久的地面上去。
如千里干旱只遇几滴甘霖,如泥牛入海,泛起点涟漪,有点触动,但是不多。
自从再遇到云酽以来,他各种投怀送抱和真挚动人的话语也叫人感到心热,可是这种热转瞬即逝,炼不出以往那纯粹无暇的感情。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每次这个误解的矛盾从他心中浮起,宋见青就决定再也不想了。
他坐起身来,决定用老方法,拿工作麻痹自己。
没等他打开电脑,就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间门。
“笃笃”两声未落,宋见青快步去开门的动作简直是离弦的箭,生怕门前的人再消失,留下一些不清不楚的照片。
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对这种事PTSD了。
所以见到门外的人是游觉陇时,他自己都没发现,在开门前那几秒的心情有多么紧张。
紧绷的肌肉倏地松散,宋见青松开门把手,长舒了口气:“是你啊。”
游觉陇把他怪异的微表情收入眼底,挑了挑眉:“放心,我不是来问你八卦的。”
他扬了扬手上那沓文件示意:“我是来谈工作的。”
房间里昏暗,酒店走廊上灯光温和散发着光芒,把他从头到脚包裹勾勒出柔和光感,看上去就像登门送温暖周身自带圣光的天使。
真是刚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宋见青面上故作沉静自如,手上迫不及待地把游觉陇拉进房间,接过他手中的文件。
他们双双坐下,游觉陇悄然用那双狭长凤眼端详着宋见青,希望能从他下意识地小动作中窥察他的反应。
这是他一个有点小小恶趣味的习惯,在交往时特别喜欢观察对方,并且习惯这种他能够掌握主动权的自得感。
他懒散地倚在单人沙发上,目光从宋见青微抬的眼流转到紧闭的薄唇,不自觉眯起眼睛,掩起其中闪烁的精明。
他惊讶于眼前的人好像完全没受到绯闻的骚扰,心如止水,完全不关心这些纷纷扰扰。
“临时病?”宋见青掀开第一页,捻住页尾,轻启唇把标题给念了出来,带着些许疑问。
游觉陇被他的话勾回神,轻颔首,右手臂区起撑住脸颊,声调懒懒地解释:“这个名字还是很适合这个故事的。”
然后宋见青便没再说话,仔细阅读着整个徐徐在他眼前展开的故事。
直到游觉陇自顾自地把水饮到第三杯,宋见青终于读完了故事,合拢。
故事精彩,他问得一针见血:“这就是按照电影剧本来写的吧?”
游觉陇放下手指紧捏的杯子,坦然道:“我想让你把它拍出来。”
他没有遮遮掩掩地问宋见青觉得这本子怎么样,对自己的作品很有自信,只是面对着旧友,话中骄矜淡弱几分:“这故事不太符合主流电影,短板太明显。”
宋见青赞同地点了点头,唇角微勾,拊掌。眼神自然而然也透露出对着故事的喜欢:“这风格一点也不像你。”
阔别几年的时间,没有改变他的言语和外貌,反而将他笔底气质变了个十成十,和几年前的作品放在一起,压根不像出自一人之手。
他闻言笑了笑,继续拿漫不经心的态度作掩:“弟弟,北美冰冷的夜色太磨人了。”
他垂下眼,漠然的双眼失了焦距,笑起的弧度也勉强。不熟悉他的人直视他时,总轻易被他有点禁欲的气质蛊惑——好像他此时真正孤零零待在异国他乡的风雪夜中,身边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寂寥如一豆烛火,飘摇。
直到被他亲呢又暧昧的话语击溃防线,再对上那双闪着微光的漂亮眼睛,受害者才会意识到,他完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尾巴狼。
许久没被这人称作弟弟,宋见青一愣,也变出当年的语气回答:“我看是陆哥给你造成的创伤太疼吧。”
游觉陇被他一刺,不甘示弱:“死小孩,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被他眼神一剜,宋见青倒觉得亲切,嘴上不说,心里十分惦念这声玩笑似的弟弟。
“与其把这故事交给我,怎么不自己拍?”他们太熟,于是宋见青决定直接问。不是他不愿意合作,而是要探个心安,看看他与自己想的是不是一样。
“没钱啊,这个故事我磨了挺久,”游觉陇流浪汉一样耍赖,毫无架子实话实说,“宋导有钱有班子有经验,我干嘛自己费心费力?”
宋见青不是没猜到这个原因,但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不免还是沉默。
他手指停留在人物小传那页,指甲轻抵,留下月牙似的痕迹。他无可奈何地直言:“你是想看看,我会不会找他来做演员吧?”
目的达成,游觉陇笑容狡黠,得意地看向他:“没办法,谁让他这么合适呢。”
第53章 二次合作
既然剧本已经被游觉陇准备成型,那整个电影制作的前期准备工作就省去大半。
宋见青在心中思索,得抽空回北京和摄制组其他成员就剧本讨论。这个项目在他意料之外,不过故事整体他的确很感兴趣,而且制作周期也不会长。
从摄像到美术,他已在心中有极合适的人选,唯独想到演员时,不觉苦笑:“别人遴选演员都要个把月,这下可好,我们等统筹排好计划直接都能开拍了。”
他斟酌着,还是头一次为这种工作上的便捷感到意乱。
从宋见青的态度中,游觉陇就能咂摸出自己在这件事上已经赌赢。他眨眨眼睛,得了便宜还卖乖:“导演,您拥有至高话语权,另外一位主演还要仰仗您找来呢。”
在他写的剧本里,两位主演的对手戏占去一大半。他们言语中便定了其中一位,另外一人,游觉陇也实在对内地娱乐圈不太熟悉,全权交给宋见青。
“你少酸我,”宋见青受不了他,努力摆出工作时该有的严肃正经,“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跟我一起去商量项目策划案。”
“我的时间还不多的是,随叫随到。”游觉陇百无聊赖地歪歪脑袋。
“......”宋见青眼神莫测地凝视他。
“......你看我干什么?”游觉陇被他看得心中发毛,警觉他有什么话想说。
“你,不需要陪其他人?随叫随到?”宋见青语气古怪地重复了一遍“随叫随到”四个字,不怪他狐疑,在读大学没有作业需要忙时,那么松散的假期里游觉陇都成天见不着人。
那时候他不是各种忙着泡人,就是在没良心地吊着别人,每天找他偿还情债的前男友多得能组一局麻将。
“......”游觉陇没想到他是在问这个,心虚地揉乱了头发,语气悻悻地解释,“全都断干净了,我待在美国那几年活得像和尚。”
越说到后面越不好意思,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皮球忽然就被戳破了个小孔,飞速瘪了下去。
宋见青压根不会把眼前的人和“浪子回头”这个词组在一起。看稀罕玩意般横看竖看,瞧他是真心话,不禁目瞪口呆感慨。
“你真的好爱他。”
“我爱......”游觉陇被他噎得胸闷气短,捂住下半张脸,决定赶紧把此话翻篇,“好好好对对对我就是为了他守身如玉你满意了吧。”
他把重心不动声色引回剧本上:“那他那边,你去还是我去?”
两个人“他”来“他”去的,都没直接说这是谁。彼此心知肚明,逼得宋见青彻底败下阵来:“你去吧。”
游觉陇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的确是没有什么抵触,打游击战似的慎之又慎,进一步问:“那到时候,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