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月令(104)
第80章 荒唐一夜
荒唐一夜过后,宋见青醒得很早。
眼皮沉沉,映入他眼帘的是云酽白净的脸颊。枕头褶皱在他脸上印出红痕,紧闭的眼睛上缀着成排的纤长睫毛,恰到好处的慵懒,这一帧特写美得不真切。
视线偏转几度,宋见青看到窗外朦胧的景色。
树梢绿意盎然,勾勒出淡淡光晕,万事万物的轮廓被模糊,清晨留下充足的审美空间任人遐想。
奇怪,这小小一窗的景叫他想起古谢夫的油画,大自然大胆挥落的笔触太潇洒。
云酽美好的面容在阳光辉映下格外柔和,动人。清新明快的氛围在律动,明媚浓烈的色彩在他视网膜活泼地跳跃着。
他竟在深秋季节觅到这般好春光。
这样舒服的温度惹人贪睡,宋见青又阖上眼睛,下意识地把放在云酽腰上的手臂收紧,令那正熟睡的人与他更亲密。
然而没过几秒,宋见青倏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怀抱中的人。
他心脏骤停了几下。
轰——
昨晚爱欲沉沦的瞬间如同决堤洪水,顷刻涌入他脑海,叫嚣着让他不得不面对没有把持住的后果。
不死心似的,他用那只搂着云酽的手轻轻挑起被子一角,任由凉凉的气息钻入。
果然,他在云酽光/裸的脊背上看到了好几点吻痕,像是尚未成熟的樱桃,无声地挑衅着他脆弱的神经。
“......”
宋见青痛苦地挪开了视线。
兀然被冷气偷袭,云酽不舒服地轻哼了一声。像是怕冷,他往唯一的热源也就是宋见青怀中钻,柔软的嘴巴蹭在宋见青脖子上,触感凉凉的,连带着脑袋也似有似无地蹭着。
这姿势太亲昵,像是三年前的美梦未散,仿佛他们是相守多年的眷侣,宋见青大脑登时宕机。
他无措地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心慌得不像话。
宋见青完全没想到他们两个会在什么都没说清楚的情况下,就稀里糊涂地滚上了床。他们身体契合程度不亚于分手前,甚至因为几年分别更添想念,占有欲被点燃,动作格外粗暴些。
他们确定恋爱关系后的第一次做爱是水到渠成的,第二天两人醒来时对视一刹,耳朵都红得不得了,怯怯地问对方舒不舒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宋见青能够察觉到自己身体中传来的餮足,却也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他并不是个开放的人,不能接受与自己心爱的人以外的任何人做爱。
宋见青悄悄坐起来,把自己那块枕头熟练地塞进云酽怀中,云酽修长的双臂揽住它,脑袋也歪了上去,半张脸都陷在白色布料中。
他知道云酽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抱住什么,往往枕头比宋见青略胜一筹。
被子散落,露出云酽身上大大小小惨不忍睹的痕迹,宋见青煎熬到头皮发麻,立刻把那光洁的皮肤拿被子盖住了。
他下床穿好衣服,看见那座沙发,满脑子都是昨晚他们激烈结合的画面,头脑发蒙。
什么“我没允许你亲我”,“你想亲就亲,我究竟算什么”之类的话......
宋见青脸一热,内心难熬得仿佛热油飞溅的锅,差点一个猛子扎到水盆里清醒清醒。
还好,他记得自己在结束后还抱着云酽去洗了澡,没忘记做清理。
用冰凉醒神的水洗了把脸,盯着镜面被溅上的水珠发呆,宋见青才恍然找回冷静的自我,感觉自己方才的样子简直就像不足二十岁的毛头小子。
做就做了!宋见青半是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他们又不是谁一厢情愿,没出息的成年人沾点酒精就冲动!
有一个被深埋的想法,宋见青从没说起过。
在许久之前,可能是在云酽甘愿舍命救他的时候,也可能是在游觉陇尚未挑明意中角色、而他就已经想到云酽的时候。或者更早,在鱼子西,在云酽从身后抱住他的那一刻。
那时他就在想,他们应该还是会在一起的,他对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深信不疑。
在十八岁那年的某个夏夜,他心血来潮走到山塘街,这才使他和云酽的生命产生交叉点。
可是宋见青从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他们自重逢以来,总是试图找到合适的机会谈起以前,却总受阻。
或许是因为周袖袖的死亡为那段时光蒙上挥之不去的阴影,出于珍视,两人都尽可能地避免触到雷点,想让这段跌跌撞撞重新开始的关系温和发展。
然而宋见青想,永远闭口不提是不可能的,处理旧伤最好的方式就是掘出疼痛的祸根,令鲜血淋漓的过去安然沉睡。
云酽和他一样执着于查找当年周袖袖自杀的真相,这个事实让宋见青怔住,他原来并不是一个人。
他轻手轻脚地踱过去,窗边纱帘被吹扬起舒缓弧度,熙和的日光躺在云酽的脸上,与他一同安睡。
宋见青没敢在床边坐下,怕吵醒他。
他低头观察着,云酽的发丝自然垂落,像是纯白梦乡上流淌的黑色河流,光影也在他身边流连忘返。
那双嘴唇至今还红着,泛出不正常的色泽,微微肿着。由不得宋见青懊恼,他知道这必定是自己昨晚的杰作。
更可怕的是,宋见青静静盯着云酽,感到自己浑身血液逐渐沸起来,眼睛不由自主地探寻被子下光/裸的的躯体,喉头发痒。
经历过爱/欲/情事的人们之间磁场总会改变,相处模式也会跟着发生看似不起眼、实则天翻地覆的变化。
依赖程度加倍,信任数值飙升,会因为一点点接触而产生欲望。
冷静,但是没有完全冷静下来的宋见青落荒而逃,穿着带有隐约酒气的衣服出了门。
早上七点五十,宋见青心情复杂地走在家乡的石板路上,阳光仿佛在他动脉中注射了一剂自己。
躁动,像有一面小鼓在咚咚地敲,七上八下。
早餐店的阿姨笑着用苏州话喊他,宋见青迈步上前去。
“早阿,小伙子长得蛮帅,笑起来也好看。”
苏州这几年游客太多,连上了年纪的阿姨普通话都很标准,唯独个别字词带着些原本的乡音,让宋见青的记忆被勾回从前。
如果不是阿姨的话,他都没发现自己一直在笑。
云酽是被一阵尖锐的疼痛催醒的,惺忪的睡眼圆睁。
他刚才环视一圈没找到宋见青的身影,来不及伤感,就在伸懒腰蹬腿时抽了筋。现在小腿肚阵阵抽搐地疼,痛得他紧咬着嘴唇,满头冷汗。
门口传来“咔哒咔哒”开门的声音,他终于抑制不住痛呼的声音:“见青!”
他呼喊的声音颤着,把拎着早餐慢悠悠开门的宋见青吓得不轻,急急忙忙把早餐放在桌上跑来,塑料袋互相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宋见青焦急地跑到床前,半跪看着云酽抱着腿,小脸皱巴巴翻来覆去,惊问道:“怎么回事?”
“抽、抽筋了,”云酽低低地喘着气,疼得他说话都不利索,差点咬到舌头,“好疼。”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坦率地喊过疼了,以往他能忍多久便是多久。
可能是因为肉体已完成亲密的交融,疼痛耀武扬威地催促他示弱,把难捱的痛诉说给另外一个人听,灵魂上也逐渐倾倒。
大片纯粹的红晕染在他眼睛下方,生理泪水被刺激得不停在他眼眶中打转,看上去楚楚可怜。
宋见青用力把他的小腿掰直,用命令式的语气,帮他缓解疼痛:“腿伸直,别曲着。”
可惜云酽被折磨得头晕眼花,谁说的话都不好使,只想下意识蜷缩着给自己止痛。
无奈,宋见青只能强势地攥住他骨感的脚踝,另一手抵着他昨晚被磨破皮的膝盖,迫使他把小腿抻直。
云酽慌了,在他掌心中剧烈挣扎,像一尾滑溜溜捉不住的鱼。
畏惧疼痛的本能使他弓起腰背,抬起另一条腿,脚抵在宋见青胸膛上把他推远。
宋见青被他动的有些不耐烦,直接翻身上床,跪在他面前:“我说了你先别——”
话说到一半,他对上云酽讨饶似的目光,里头盈亮翻涌的水几乎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