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月令(72)

　　这种被信任的感觉，是说不出来的好。云酽的好奇心被他高高勾起：“是什么样的故事？”
　　游觉陇回想方才与宋见青心照不宣的话，巧妙避开：“这个还要暂时先保密，等剧本正式研讨你会知道的。”
　　云酽点点头：“没事，你写的本子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信赖真的是相互的，游觉陇冲他眨眨眼：“连本子都不看就敢决定演的演员，除了你还有谁？”
　　云酽有点害臊，拳头半握抵着下巴遮住轻抿唇角，避过他的揶揄企图说透本质：“反正......最后效果扑街也不是我们两个穷光蛋赔钱。”
　　这话倒是没错，游觉陇眉眼弯弯，说了句没骨气但很幸福的话：“抱紧老同学大腿蹭吃蹭喝真好。”
　　窗外天幕聚起乌云，闷声嗡动沉重的雷，看起来不多时就要撕裂云阵倾泻大雨。
　　开着暖风空调的室内温度刚刚好，云酽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干燥而轻盈的漂浮物质，随心所欲地无限接近以往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
　　“哦对，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一点，”游觉陇原本轻松烂漫的眉目一凛，语气也正经起来，“这个角色需要你反串扮演，你可以接受么？”
　　云酽完全没想到这点，倏地一愣。
　　其实反串扮演在以往并不少见，甚至有不少经典作品中脍炙人口的角色都是反串出来的。
　　这让他对不曾见过的故事更加好奇了：“当然，以前也不是没有反串过。”
　　他尾音隐隐上扬，带了点俏皮的意味，游觉陇与他心有灵犀，立刻想到了之前表演基础课上硬着头皮扮演的各路角色。
　　他们相视而笑，云酽从没觉得自己心头如此轻松过。
　　早上从鱼子西回来后，大家或多或少都浅眠了会儿，现在正张罗着要涮火锅。
　　正宗的藏式火锅难寻，一路嘉宾都摩拳擦掌期待不已。两位上了年纪的前辈说没胃口，让他们一桌年轻人围着吃。
　　平日里吃好吃的跑得最快的白落枫扯扯嘴角：“我觉得我们这不像旅行综艺，特像个走哪儿吃哪儿的美食节目。”
　　昨天晚上刚吃完烧烤，今天中午又是火锅，被经纪人打来电话劈头盖脸凶了一顿的她忍不住闹脾气。
　　耗牛肉火锅浓郁的汤底端上来差点把她鼻子香掉，她只有拿筷子涮青菜的份儿，咬牙切齿地质问身边人：“你们还有对自己艺人身份的丁点儿尊重吗？怎么能天天大鱼大肉呢？”
　　旁边的梁群正啃藏香猪薄饼卷，青稞饼裹着酸萝卜嚼得嘎吱嘎吱。他感觉被中伤，无辜地说：“可是我下个月进组，选角导演专门让我增重哎。”
　　白落枫：“......”
　　几日下来混熟了不少，文凌沧也逐渐爱开一些玩笑：“下个月我们团有演唱会，我天天练舞要多补充蛋白质。”
　　白落枫：“......”
　　宋见青还贴心地把高山蔬菜盘往她面前递了递，怕她气到撅蹄子掀桌：“整个桌上就你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得经纪人逼着你身材管理，涮你的小白菜吧。”
　　小铜锅里咕嘟咕嘟，眼瞧着一圈人都欺负她，白落枫撇着嘴巴泪汪汪地看向云酽。
　　云酽不明所以地回看她。
　　半晌，他终于意识到什么，一顿：“啊，好像是有点水肿，我这儿有黑咖，要不你泡一杯消消？”
　　“......”白落枫悲催地想，这饭没法儿吃了。
　　云酽透过氤氲热气，看着白落枫不忿把一次性筷子要出牙印儿的模样，不禁想起那年冬的除夕夜。
　　那时候周袖袖也是，想吃什么来着......他记不清了，当是宋见青也是不允许她吃，她自己憋屈着，让云酽做主。
　　几年前的云酽被其乐融融的新年气氛感染，看着眼前毫无血缘关系却好玩儿的兄妹俩，脱口而出了一句：“你们感情真好。”
　　或许是现在大家围炉吃饭的氛围和那时很像，或许是能够再次合作的事给了云酽翘尾巴的底气。
　　他眼神在白落枫和宋见青之间流转，语气一如当年：“你们......感情真好。”
　　这话一出，不明真相的吃肉群众以为他是醋溜溜的语气，倏而一滞，文凌沧和梁群两人大眼瞪小眼。
　　稍后，又极有眼力劲儿的埋下头。
　　坐在云酽身边的游觉陇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地看向他。
　　拿菜叶子蘸火锅蘸料的白落枫受宠若惊：“呵呵呵，还行哈，邻居嘛。”
　　唯独当年另外一位在场人宋见青听懂他话中意思，原本温和的表情刹那冷了下来。
　　他完全没有搭理云酽的话，好像他这么大个人不存在。
　　见他们俩莫名其妙又恢复到怄气的状态，白落枫比看着肉不让她吃还难受，挤眉弄眼地问游觉陇怎么回事。
　　很可惜，游觉陇表示他也不知道，这对前情侣的相处模式真是扑朔迷离，刚刚还好好的。
　　刚才不是还欣然同意让云酽做他的主角吗？
　　......搞不懂你们。两个房间里游说奔波一上午的游觉陇决定先吃饭再说。
　　餐桌上诡异的气氛陡然被宋见青的电话铃声打破，这时文凌沧的经纪人也拿着手机眉头紧皱，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来电方赫然是李三三。
　　节奏紧促的铃声敲打着他不安的神经，拿着手机向餐厅外走去：“怎么了？”
　　“不好了，您看见热搜了吗？”李三三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那个爆料的狗仔提前了时间，有好几张您和文凌沧看起来亲密的照片，还说......”
　　后面的话仿佛难以启齿，李三三像是艰难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说您滥用职权潜规则女艺人，被潜规则的对象就是文凌沧。”
　　蛰伏已久的惊雷终于落下，狂风裹挟着远处的寒凉呼啸而至，宛如一道锋利的斧，劈在宋见青骤然空白的大脑上。
　　他紧抿嘴唇，退出通话界面直接点开微博热搜，他们两个人名字的搜索居高不下，广场上已经开始有相信了谣言的不明路人。
　　同时身后餐厅也掀起哗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餐厅的，他只记得，自己望向人群中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脸上血色骤然消失的云酽。
　　正是因为圈中的确有许多道德败坏的人潜规则，所以这种诽谤造谣对一个清白无辜的公众人物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尤其是从清晨的“恋爱绯闻”到中午的“滥用权力潜规则女艺人”，这群人简直恶毒至极。
　　文凌沧坚毅的话让宋见青迷茫的心神反应过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现在就发个微博澄清！”
　　她的经纪人否决了这个方法：“你现在发没有用的，只会火上浇油。”
　　艺人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可实际上在娱乐圈中不过是任资本摆弄的棋子，尤其是像文凌沧这种根基不稳的小艺人。两者相较，掌握资源与话语权的人俨然是宋见青，他为之奋斗多年的“导演”身份，此时此刻在社会公众心中直接成了他会潜规则的证据。
　　《不负假日》艺统组负责人也一同商讨，闹出这样大的“丑闻”，对综艺节目影响巨大。她并不赞成文凌沧的想法：“你自己澄清的话，只会再次印证大家心中你被他胁迫的想法。”
　　谈性色变的国人又往往对娱乐圈桃色新闻趋之若鹜，好像平日里无论多么光风霁月的人物，一旦沾染上性骚扰的罪名，就无法洗脱。
　　冤屈者难以自辩，受害者一筹莫展。他们热衷于伪造出一个最通俗、最便于传播又最能激起社会公愤的罪名，只关心事态发酵热度够不够高，至于真相则无足轻重，无可理喻。*
　　这是污蔑人格的毁谤，更是让社会公众兴奋的“瓜”，不知从何而来的谣言，让冤屈者敌不过那种并不需要事实的世俗激愤。
　　文凌沧气得几乎说不出话：“那怎么办？”
　　火锅仍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却没人有心情再动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处在风暴中心的宋见青。
　　他蓦然抬起头来，薄唇翕动，自刚才轩然大波起，还没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