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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板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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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靖之杀了一个人,砍下了他的头,将他的头装在了匣子里。他要带着这个内里血淋淋的匣子,去见他的姨母。
许朝或许有内鬼。
他要把这个匣子放在他姨母的眼前。
荀靖之回忆起他将一把良弓送给荀粲时,荀粲受宠若惊的神情,他向荀靖之起誓,尽忠于许朝。然而,后来荀靖之的哥哥死在了这把弓下。
荀粲也死了。
这是意外?
荀靖之在得知郇王离奇去世的事情后,和自己的谋士、兄长留下的谋士以及第五岐,历数北伐后朝中发生的各种事件……许朝有内鬼,荀靖之忽然觉得,自己早该这样去猜想。
北伐……人不能与非人作战,一场北伐,许朝要面对的不是尸群。北伐之下,依旧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许朝北伐,朝中发生内乱。
北伐也好,内乱也好,皆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
荀靖之以为,卢鸿烈不该害死郇王,卢鸿烈向来有谋略——在崔家妃子诞下皇嗣之前,他没有立场这么做,这是引火自焚。
然而,就算卢鸿烈疯了,恨郇王入骨,他也该等到陛下的孩子降生后再动手,否则,皇储之位在暂时空置之后,可不一定会落到崔妃的孩子身上——
譬如南北都有传言,这皇储的名号,会落到荀靖之的身上。这传言里满是恶意,但是这种传言既然能出现,就意味着除了郇王外,皇储之位存在极大的争议。
除出自江表门阀的臣子外,其他臣子不会乐于见到一个有着江表门阀血脉的、极其幼小的太子或太女。
卢鸿烈怎么能指望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呢?
没准卢鸿烈真的疯了。
也没准……许朝有内鬼。
秋浦众臣追封郇王为太子,与建业臣子共同为郇王定谥号为“康贤”,依太子薨逝之规格为康贤太子举行丧礼。
康贤太子。一个死人,即使做了太子,又有什么用?
连日以来,荀靖之害怕看见镜子,他害怕见到一张与他相似的脸,他将想象那张脸已死气沉沉、苍白可怖,躺在棺木中。
那似乎不是他兄长的死亡,那就是他的死亡。
龙虎相斗、二子存一。兄长的死与他有关。
荀靖之憎恨一道预言。
是谁想要成为天下的主人,这明暗的风云到底由谁搅动?荀靖之要去建业问一问他的姨母,她在建业有没有见过狂尸。
江表门阀在建业感受到的诸种恐惧,只是一种杯弓蛇影的恐惧吗?陛下恰好在长江里看见了狂尸,如果狂尸是真狂尸,它一定是从北扬州来的——长公主守在北扬州,无数狂尸就在她的手边。
狂尸的真假已经不必再追究。更重要的是,在建业时,是不是……江表门阀真的见过了什么东西——就像陛下要恰好看到狂尸,是不是建业有一些只能由江表门阀能看见的、只被展示在他们眼前的东西。
恐惧叠加了对权力的渴望,以及一具长江中不辨真伪的狂尸,刺激着江表门阀,在北伐的癫狂气氛中,他们和陛下一起离开了建业。
荀靖之想,他若是有私心,在陛下离开建业后,那天下就可以是他的了!只要他那时咬死了江表门阀有罪、以清君之侧为名下令出兵围困离开建业的江表门阀——他哥哥在外带兵回不来;他已占据了建业和石头城,皇后也站在他的身后——这一战之后,他将割据长江下游。
可他没有私心。他不愿意看见许朝一夕之间崩裂。他将建业拱手让给了泽晋和泽晋的母亲——因为他那时,相信她们。
二月十九日,荀靖之将军务和军印交托给第五岐及自己的部下后,带兵从北方往南走,他要先去建业。
裴昙也要去建业,她自秋浦向东走,回建业去。
自二月初九郇王去世第二天起,秋浦戒严。陛下居住在行宫中,裴昙有时会去陪伴陛下。二月十九日,裴昙在出宫之后,去了一趟卢家,录公和卢仲容都去处理公务了,未在家中。
裴昙对录公的夫人和卢家的管家说,陛下心中抑郁,让自己来接小翁主入宫住上两晚,要乳母抱上小翁主与自己一起离开。
裴昙是带着十几个士兵一起来的,管家问她秋浦是不是不太平得厉害,裴昙出行竟然还要带兵。裴昙说,她带的是禁军,是陛下赐给她的,陛下天心细腻,想见小翁主,又担心秋浦人心惶惶,关于狂尸的流言竟是真的,因此特意嘱咐她要带兵来接小翁主入宫住两天。
裴昙常常陪伴帝侧,已是秋浦人人皆知的事情,卢家的管家连忙应了几声,说:“是、是,娘子辛苦。陛下爱护小翁主,我们都沾沾福气。”
卢老夫人是裴昙的姨祖母,和裴昙关系不算亲近,但是也与当涂裴家有些关系,她问裴昙怎么脸色看着如此不好,裴昙说近来频频进宫、为君分忧,她难以安睡——
帝王之忧,大半来自录公,来自卢老夫人的丈夫,卢老夫人说了“辛苦”,让婢女为裴昙拿来滋补安眠的药品,劝她保养身体,就不再多问了。
卢老夫人让乳母抱出了小翁主。乳母姓权,是北地旧贵乐陵权家的旁支女儿,出身高于寻常人家,她是泽晋亲自为女儿挑选出的人,泽晋挑乳母时,也叫了裴昙一起来。泽晋将孩子抱给卢仲容时,不放心卢仲容找的乳母,要他一起带走了自己找来的权姓乳母。
裴昙说小翁主过于幼小,恐怕会吐奶,要权姓乳母多带两件衣服。卢老夫人夸裴昙细心,一一嘱咐乳母准备好衣物、被褥,又叫了婢女跟随。裴昙说婢女进不了禁苑,禁苑中自有宫人,婉拒了卢老夫人要她带婢女的好意。
乳母整理好小翁主的吃食和衣物后,裴昙带乳母和小翁主一起走了,管家带人送他们一行人离开了卢家。
离开卢家之后,裴昙已出了一身冷汗。裴昙先带乳母回了自己的住处,她和弟弟裴简关系不和,独自住在秋浦东边的一处大宅中。裴昙让家仆派了两顶空车前往行宫中。
她要离开秋浦了。她对乳母说:“我们要回去了。”
乳母哄着怀里的婴儿,抬头问:“回去,娘子是说去宫中么?”
“你不想永平翁主吗?”
乳母“啊”了一声,眼睛一酸,说:“想、想。”
裴昙说:“不要多问,你和我走,我这就带你们回去,我们回建业。你既然是乳母,自然生过孩子,知道当母亲的人和孩子分别的酸楚,孩子该跟着母亲。”
不要多问,她已经想好了,此次她要离开秋浦。她不但要离开秋浦,她还要把泽晋的女儿带给泽晋。
乳母说:“我跟着您走。”
裴昙带了禁军,乘车轿出行,打算自东城门离开秋浦郡。
她要出城时,守城的士兵不敢放她出去。裴昙在车中问守城的长官:“我知道如今七品以上官员不得出城,我又不是官员,你拦我做什么?”
车帷掀开,长官在车外行礼后,躬身回答她说:“打扰娘子了,士兵撩帘查验,看见娘子的后车坐的是女眷,下官需要例行询问,车中是谁?”
“是自小照看我的贴身侍女。”权姓乳母坐在裴昙后面的车中,抱着锦盒——士兵查验时,小翁主暂时被藏在了锦盒中。
“哦、哦。娘子身份尊贵,在下官眼中,是一等人物,所以下官要以对待大人的礼数对待娘子。”长官恭敬地劝裴昙说:“娘子出城有事么?如果没有大事,还是和侍女歇在城中吧,城中安全。”
“我既出自世家大族,自是一位贵女,我的侍女不能轻易让人看见。你不要让你的手下太无礼。”
“是。”长官对其他士兵说:“不要围着后车了。”
裴昙微微抬起下巴,对长官说:“我带了行李,又带了侍女,自然是要出远门。你如果不放我,就去叫我夫兄周家紫麟来:我要去毗陵,要去看望我的丈夫、周家紫麟的亲弟弟。我丈夫被叫去建业一趟,不知受了多少惊吓,可他们都不在意他。他们不在意,我在意,我要去照顾他。事情,我前几天就写信和我夫兄说过了,你如果不放心,你就去叫他来。要不你就让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