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299)
荀靖之点了一下头,众人围在一起,迅速向宅子深处走去。
“啊——!!!”一声女子的尖叫自宅子深处响起。宅子的墙壁颜色灰暗,黄昏时刻,阴影广大,阴影几乎要将走在廊下的人吞噬,这尖叫惊得所有人的头发竖了起来,墙壁似乎被尖叫声无限拉长,绵延绵延绵延,绵延至可怖之处。
荀靖之等人立刻抬起了头,看向前面。
尖叫声再次响了起来,有人跑了过来——
士兵立刻搭弓,荀靖之喊:“停手!”他的话音没落下,几支利箭已经飞了出去,一支箭射中了从前面跑来的赤身裸体的女子。
那箭射出去的时候,侍从也看清了跑来的是个女子,啊,这箭射得太快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处在未知的环境中,前面突然冲出来了东西,自保是最重要的。
荀靖之脱了披风,侍从要护卫荀靖之,他明白荀靖之的动作的含义,立刻挡住他,拿过他的披风,向中箭倒地的女子走了过去。
那女子嘴中不断涌出血来,血染湿了她委在地上的乱发,她说:“没有……神仙……”
没有神仙。
侍从用披风盖住她的身体,确认没什么危险后,才肯让荀靖之走过来。荀靖之蹲下身,问中箭的女子:“你是这家的人?”
那女子的脸被血污染,看不清太样貌。她一手捂住不断流血的伤口,一手去抓荀靖之的膝盖,眼里有泪,“嗯。”
荀靖之为她披好披风,说:“忍着点,地上凉,我抱你起来。”将她抱了起来,对侍从说:“找屋子,让娘子休息。”
侍从去找房间,荀靖之抱着那女子往房间中走,问:“娘子,我不为你拔箭,我拔不好你会流更多的血。抱歉,我的士兵出手太快了,郎中会来,会为你处理。我想问你,宅子里有异常?”
士兵环顾四周,隐隐察觉到有人正在暗中窥视他们。
荀靖之怀里的女子忍着痛苦,对他说:“降灵,他们说……我爹在,没有、没有。我……”女子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她想搭住荀靖之的脖子,让自己不掉下去,然而她没有这样的力气了,她断断续续说:“我……不信,我爹……他们怕。不是我爹。”
荀靖之从女子的话里推测:“娘子,宅子里有人降灵,请来的不是你的父亲。其他人怕他。”
“不是我爹,没有、咳咳咳,没有神仙。”女子的额上满是冷汗,哭着说:“我爹不会、不让我穿……衣服!”她喊完这一句,疼得晕了过去。
降灵。侍从听见宅主的女儿这样说后……他想,这宅子里,真的有鬼吗?!降灵请来了一个不是宅子主人的亡魂。
黄昏时刻,光暗交融,这是亡魂的时刻。
荀靖之将女子放在床上,为她紧紧扎住患处,留了两个士兵守在门口,带其他人继续向宅子深处走。他说:“我不信降灵之事,即使真能降灵,这宅子请来的灵也不是对的灵,它该死。我们往前走,凡有信灵不信活人的反抗者,动手绑了,不必手软。我们要尽早出去,得叫军医来,为伤者处理伤势。”他问众人:“你们怕吗?”
众人回道:“不怕!”
一个士兵骂了一声,说:“咱们这么多人,一身正气,怕他个不要脸的占家鬼!”
“好,不怕就对了,诸位郎君,拿好兵器,我们可以散开了,我们在灵堂见。这宅子里既然有人能降灵,那就抓住他,我倒要看看他的本事,我要看看他是真有本事,还是在装神弄鬼。谁抓住了他,有赏,赏三两金子!”
众人齐道:“是!!”随后分散开,去捉藏在宅子深处的人了。
侍从跟在荀靖之身后,一起向宅子深处走。
荀靖之对他说:“想要金子吗,去吧。”
侍从说:“我跟着您。”
“你去吧,我不会离你远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只跟着我,是浪费了你的身手。宅子里既然都是活人,怕什么。”
侍从说:“不了吧?”
“去吧。我也不去远处,我也去后面,你一抬眼就能看见我。四周都是披甲带刀的士兵,进了宅子,我们是并肩作战的兄弟。”
侍从有些心动,对啊,四周都是他们的人,他说:“谢谢郡王,那三两金子,您给我留着!”说完拔出刀,和其他士兵一般,往前跑了——他也想抓住这宅子里装神弄鬼的人,和尸群相处太久了,他怀念捕捉活人时的感受。
就像荀靖之说的,四周都是披甲带刀的士兵,都是他的兄弟,他怕什么?怕一个子虚乌有的鬼吗!
侍从往前走,看见了宅子里的人,他们打扮得像神仙壁画上的人物似的,头上戴着金钗。侍从想起来宅子主人的女儿说的“没有神仙”,一把扭住了一个装神弄鬼的人。
那人在他手里挣扎,大骂:“老爷会劈死你的,老爷会劈死你的!”
前面突然有士兵大喊了一声:“有狂尸!”
有狂尸??侍从将抓住的人的手拧在他背后,踹了他一脚让他闭嘴,问他:“你们这宅子怎么回事?!”
那人说:“我们老爷在呢!不听话的,都变狂尸,都变啦!但我们不会被狂尸咬。你快放了我吧!”
“放屁,你们老爷死了,大门前面还挂着白幡呢!灵堂在前面。”
“我们老爷是神仙,你不知道,我们能看见老爷,他是城隍了,我家里有三百个骷髅走路,老鼠在老爷的灵堂里娶新妇。你看、你看,灯笼到处飘呢!”被侍从拧住的人直勾勾地看着天,似乎真的看到了飘浮的灯笼,他吐了侍从一脸口水,说:“你是傻子,你看不见,你放了我跪下,否则你就会变狂尸。”
侍从扯下他的衣服,捆了他的手,把他扔在了原地。
那被他捆住的人喊:“你看不见吗!你看不见吗?灯笼上写着‘奠’字,那么大的字你看不见吗!你要死了。”
天上哪有灯笼飘。有吗?侍从回首找了一团布,塞上了那个人的嘴,嫌他聒噪。这宅子里的人怎么疯疯癫癫的。
家仆或者家中的大小主人,在屋子里逃窜,有士兵生了气,大喊:“别跑了,我们不是贼,是官兵,你们站定了,老实交代怎么回事!!你们主事的人是谁?!!你们在藏什么!”
就在这时,侍从真的看见了狂尸……在地上爬。
瘦弱如饿鬼。
这宅子好古怪,真的有狂尸?!!他立刻望向四周,寻找荀靖之,怕他的郡王出事。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狂尸半爬半跑进了一间屋子,屋中的人尖叫起来。侍从没看见荀靖之,猜测他或许在屋子里,提刀向着屋子里走去。屋门大开,竹帘半卷,一个披着锦袍的人躲在竹帘后的床底下,落到屋中的夕阳亮得刺眼,如同在地上涂了一层金粉,她那绣着百蝶的锦袍在光里显得无比华丽。
狂尸踩住了她的衣角,衣袍的主人吓得在床下哭叫。
侍从举刀去砍狂尸的脖子,血喷到了锦袍上。
也有血喷到了他的身后——
他转过头,发现荀靖之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剑。
荀靖之杀了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的一只狂尸。
金光落了一地,荀靖之就站在光里,如同被涂上了金粉。他手里的杀生剑,剑端正在滴血。
床底下的人钻了出来,原来床下不只有一个披锦袍的女人,还有一个做道士打扮的男人,荀靖之反应极快,推了一下竹帘,走过去踩住了那个道士的袍子,那道士忽然跳了起来,将藏在手里的土灰洒在了荀靖之的脸上,下一刻抱住了荀靖之的腰,想要把他摔在地上。
荀靖之被道士抱住,也反手抱住他,还没等那道士反应过来,荀靖之已经拽着他躺到了地上,猛一翻身,用肩压住了那道士的脖颈。那道士吃痛惨叫了一声。荀靖之下手一气呵成,压住那道士时丝毫没有留情,那道士的锁骨似乎被荀靖之压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