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253)
众人纷纷笑他。荀叔冕说:“牵马来、牵马来!”催众人上马。
众人上马执杆,侍从吹角击鼓。荀靖之本来想随便打一局,然而角声一响,他也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踩紧马镫抓紧了缰绳。众人蓄势待发——
鼓声三响,第三次擂鼓后,敲鼓之人用鼓槌使劲敲了一声,“咚”一声响后,珠毬被人抛出,发令之人大喊:“开始!”
荀靖之立刻夹紧马腹,策马向着珠毬奔去,挥杖准备击球——差了半杖,敌手抢先一步,将珠毬打飞了出去,荀叔冕在后面高喊布局:“我在后面,东藩快往南跑!”
十几匹好马紧紧追逐一个小小的珠毬。
荀靖之向左右看,发现只有自己一个绑红锦带的人冲在前面,喊:“从左边围上来一个!”
争夺之中,珠毬被敌手打偏,荀靖之眼疾手快,俯下身子挥杖,一杖把毬打到了左边,传给了自己的同队人。众人的毬杖撞击,不时有人截球——
马场上马蹄声杂沓,马匹咴鸣。马有金银头络、织锦障泥,各人穿真丝衣袍——从远处看,绫罗金银在马场上奔移,光点在日光下熠熠闪动,恍惚间真有流星竞逐之感。
场外有人击鼓,配合着马场上的节奏,咚咚咚咚鼓声越敲越快——不知是鼓声催人,还是众人的奔驰感染了鼓声,众马在鼓声里越发亢奋,荀靖之和诸人紧紧追逐珠毬。
一只拳头大小的珠毬不断被毬杖击起,左拦右截、突出重围,终于飞进了一方的阵营里。
“好!”有人举臂高呼。
孟北侯在马上用毬杖愤愤击土,道:“好什么好!这才一个球,剩下的四个球都得是我们的!”
角声响起,示意众人暂时休息。众人驭马回各自的场地,有仆人来牵马、递帕子。
刚刚打了一球,荀靖之的兴头被挑了起来,输球不甘心,但是再打下去,他不放心。他压下自己的胜负欲和争斗心,对荀叔冕说:“阿毓,我有事,必须要走。”
荀叔冕让给自己牵马的仆人牵住荀靖之的马,说:“靖哥,别走别走。咱们输了,你走了,又少一个人!场上十六个人,你走了就变十五个人,咱们这边少人。这才刚开头儿,我让他们一球,刚活动了活动身子,你怎么就要走了!不走不走,赢一局再走呀。”
荀靖之说:“阿毓,我不想扫你的兴,我也刚刚起了兴致,不愿意放下毬杖。但是我有要事,得去见一个人。我一身马味,回城之后要沐浴换上衣服再去见人,这就耗去不少时间,我的时间实在不多。你让我先走,明天我一定奉陪到底。”
荀叔冕比荀靖之小四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既然打马毬,就一定要打到最后一个球,才肯认定胜负。他根本不想放荀靖之走,今年三月之后,他和荀靖之打交道的机会增多,于是知道荀靖之脾气不差,轻易不会生气——建业人说荀靖之不许别人姓第五,性格霸道,那当不得真,荀靖之没他亲哥彰之爱笑,但是绝对不是个霸道易怒的人,荀叔冕甚至觉得靖之比彰之更有人情味。
荀叔冕叫“叔冕”,伯、仲、叔、季——荀叔冕上面还有两个在外任职的亲哥哥,他是当惯了弟弟的人,嘴上说:“靖哥,再打一场!一场就行。”心里又像对着哥哥软磨硬泡的弟弟那样,想着自己得拖住荀靖之,怎么也得让荀靖之打完三个球,这才能放他走。要不然他们这边就缺了一个人——一个马术很好的同队 。
他的家仆牵着荀靖之的马,荀靖之松了缰绳,这就要下马。
“哥、哥!”荀叔冕察觉到荀靖之想直接下马,喊了荀靖之两声,说:“你就这么走,别让别人看了笑话,以为我们闹不和呢。再打一局吧,一局的事儿。竞猎当前,正是要团结和睦的时候,别走嘛。”他身侧的几个人也劝荀靖之留下。
荀靖之于是没下马,他说:“那咱们商量个战术吧。”
荀叔冕笑着说:“行!”他看荀靖之不走了,心情好了不少,夸荀靖之说:“靖哥不愧是亲历过元钧之乱的人,想的比我多。”
元钧永隆之乱……荀靖之想,经历这种事,算不得什么好事。他翻身下马,说:“商量了不一定能赢。我们这些人是第一次一起打马毬,不算太熟悉。赢了很好,输了不用生气。”
荀叔冕也下了马,说:“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喊大家都围过来,一起商量战术。
鼓声响起,示意众人马上要开始第二场了。荀靖之等人重新上马。
侍从吹角,在角声中,鼓声三次响起,在“咚”一声长响后,珠毬再次被抛出了出去。
“开始!”
珠毬落在了偏东的地方。荀叔冕冲在最前面,荀靖之跟在他身后,荀叔冕一马当先挥杖击中了珠毬,可他冲得太快,难以及时刹住身下往前冲的马了,他身后的敌手立刻策马截球,向一侧奔去。荀靖之和诸人去截敌手,有人为荀靖之断后,挡住了一众敌手,荀靖之挥杖,把球向前打了过去,想再次传给荀叔冕。
荀叔冕勒马击球,他身后又有人来追他,于是他只能使劲向前面无人的地方挥杖——一只珠毬飞了出去,跑在了所有人的前面。荀靖之策马向前跑,去追逐珠毬。
有人夺路横出,出现在荀靖之的前面,压了他片刻。
就在他被挡路时,珠毬被敌手抢走了。
荀靖之从侧面跑马,继续去追珠毬,一杖将珠毬击回了身后的人群里——
前面有敌方的人压阵,他只能往后击球,他没想着到底哪一方能接到珠毬,只想着如果混乱起来,自己这一方总还会有击球的机会。然而他的同队之人中,有一个折起一边的袖子穿黛色圆领袍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拦下珠毬后带着珠毬径直向前跑了出去,一马当先,没留给敌手一丝一毫碰球机会。
荀叔冕想喊两句助威,话到嘴边,没想起来那个折袖穿圆领袍的人到底叫什么——他只知道他是宗室子弟,和陛下之间的血缘已经隔得有些远了。在场众人中,孟北侯是哀太子的儿子,是陛下的亲侄子,高平郡王是陛下的嫡亲外甥,他们二人与陛下的血缘最为亲近。不过。孟北侯不是哀太子正妃的子嗣,哀太子在世时并不宠爱他,如今陛下对他的关爱也不算深厚。
人人都知道,最受陛下关心爱护的是高平郡王——荀叔冕不想让荀靖之早些走,也有这个缘故。如果他和荀靖之关系亲近,荀靖之在陛下面前提起他,陛下就能多想起他几次。
第二球结束后,红锦一方夺回了一球。荀叔冕跳下马跑过去问荀靖之:“靖哥,再打一局?”
荀叔冕说完话扶着自己的腿喘了两口气,别说他要喘了,马都在喘息。
竞逐之后,气息未稳,心在胸中狂跳,荀靖之平复了呼吸,看了看天色,强行压下自己想继续打马毬的想法,回荀叔冕说:“不了,谢你相邀,我真的有事。”
荀叔冕还想说两句话,再挽留荀靖之几句,然而荀靖之看向了自己的身后——那个折袖穿黛袍的人骑马走在后面。荀靖之下了马,安抚一般摸了摸自己的马的头,等了他片刻。
穿黛袍的男子吓了一跳,远远停了马,也跳下了马,牵马走过来之后,叫了荀靖之一声:“郡王。”
荀靖之这时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他看起来和荀靖之差不多大,有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荀靖之说:“你叫阿粲,我记得对不对?我看见马场上冲出来一个系着红锦的人,意外极了,你的马术很好。”
荀叔冕在一旁听荀靖之说话,觉得荀靖之的记性还挺好,他这才想起来,穿黛袍的男子叫荀粲。荀粲穿一件黛袍,袍下穿了织锦半臂,折起右袖露出了那件半臂。
荀粲向荀靖之行礼,说:“是我,多谢郡王夸奖,郡王记得没错。”
荀靖之抬手示意荀粲起来,问:“阿粲有表字?”
“有。我比郡王虚长两岁,早就成年了,我的表字是景灿。郡王应该不熟悉我,您能记得我的名字,我已经很意外了。我与郡王是同辈,我的曾祖是太宗的十三弟,是第一位新城郡王。我……我父亲是县男,到我时……我没有爵位,但我能骑能射,所以被妻舅高义兄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