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319)
和顺公主噗嗤笑了:“一样的,好的女先生也送九畴学府去当先生了。陛下旨意,谁敢违背?”
侬思稷又是唉声叹气,又问许莼:“这清查下来恐怕也要半年时间了吧,依我说你如今威望不足,这事恐怕还得靠武英公镇着了。”
方子静微微扬眉,没说话,面上却颇有些非我莫属的傲气。
许莼笑道:“我都听子静哥的,我只管找钱。”
侬思稷笑了:“元鳞弟啊,这最难的正是找钱啊。撤藩的时候,藩属的兵都归了各州府管着,各地压根都欠着粮饷,养兵那可不是一般的费钱,是很费钱!遣散要钱,查数要钱,养兵操练钱粮军械,哪一处都要钱。你动了各地的利益,地方绝对不会再出钱,就等你中央出呢。别以为你下个命令下边就听你的,地方每年吃空饷的官员可不少,定是两手一摊,要什么没什么。”
他看着方子静:“这也不是谁自己一家的财富就能填进去的,那可是个无底洞,我相信平南方家,和如今的临海侯,也算是富甲一方了,但养兵可远远不够,得需要一个源源不绝的财源。”
方子静笑了笑不说话。
侬思稷问许莼:“你别白白做了出头的椽子,最后没想好,接不住地方的兵勇,半途而废,前功尽弃,还把各州县大员、武将都给得罪了,你可得想清楚了。”
他看着武英公和公主又笑:“子静大哥和嫂嫂别嫌我多事,方家如今已是鼎盛之极,你们两兄弟都得皇上重用,又有粤州为退路。但许莼如今这样,也无得力的姻亲帮忙,家里还巨富,背后也没什么得力的人保着,这在那些擅权术的权臣眼里,岂不是一块香肉?怎的要挑头去做这样得罪人的事呢?依我说,赚钱归赚钱,大家靠着你发财入股,也都笑嘻嘻一团和气。就做个善财童子挺好的。”
“这军制改革,略微动一动,换个称呼,整合调整一下,不要大动,等时机成熟点,许莼也多争取些人脉支持了,那时候再徐徐图之,更稳妥些。”
许莼面上微微有些动容,知道这位萍水相逢的侬大哥是真心真意地为他着想,虽然一个字没提皇上,其实字字句句都是担心自己改革失败,众矢之的,与当初方子静提醒自己曹操杀粮官王垕的意思是一般。
只是,如今子静哥反而没有再提过这顾虑了,反而提点自己可以考虑其他的生财方式……
他偷偷看了眼方子静,方子静目光立刻敏锐扫了过来,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军机处大堂上,陛下亲笔书了至公堂,我们为臣子,自然也只能竭尽全力罢了。”
侬思稷叹气:“你们还说我迂呢!我看你们才真的是……”却不再说什么,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和顺公主笑道:“我看你们兄弟,都是白替别人操心,自己却只一意孤行的,难怪能谈到一块儿。急什么呢,不过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我看靖国公府确实单薄了些,是该结一门得力些的姻亲。我如今做了督学,也颇觉得有几个女学生与许兄弟很是般配……俗话说晚婚遇良人,好饭不怕晚。”
方子兴忽然道:“说到这,我手下正好好几个侍卫不曾婚配,家境极好,听说嫂嫂在万邦任督学,都央着我和嫂嫂说帮忙做媒呢,也不知嫂嫂肯帮忙不,我也未敢胡乱应了,只能回来先问过嫂嫂。”
和顺公主微微一怔,意味深长看了眼方子兴,笑道:“二弟的属下,那自然是品性极好的,稍后你拟个单子来,我看过便好。”
方子静却问许莼:“你如今是打算怎么着?通商口岸的税银,也算是个长久办法。”
许莼道:“是,如今正让姜梅那边带着人算着,开几处通商口岸合适,这税银收多少合适,还有这关税和商税,从口岸和漕河两岸关口收起来也方便。”
侬思稷道:“通商口岸是不错,但也要时间吧。夷洲那边的通商口岸,修好以后也不是很快就有进账的。”
许莼又忍不住看了眼方子静,试探着道:“我倒也没有什么法子。只是我前日看到户部那边的账册,看到宗室如今已过万人,人均岁支四百石,禄粮每年已接近五百万石……”
和顺公主摆了手笑道:“你这是做生意做多了,只看着支出钱多,千万别去捅这马蜂窝。宗室不能应乡会试,无仕进之路,只太学马马虎虎读了,入得皇上的眼,便也只是当些闲差,全靠这禄粮禄银过日子。你千万别在外边说这个,这说不得,你改军制,得罪的只是大臣们,你要想着裁减禄银的法子,那是把宗室都得罪了,皇上也必不敢应的。祖宗成法,这是谢家天下。”
许莼又看了眼方子静,却想起了九哥说过的无君论……天下非为一家一姓之天下……,九哥为天子,可从来没觉得这是谢家之天下,反而时时想着国计民生,以天下为己任,躬行俭德,不尚奢华,还是跟自己在一起后,才有了些人气,但也从未贪图过享受……
方子静笑道:“显见得你姓谢了。”
和顺公主嗔道:“我可不是为了我一个人的禄银,我是知道他这是要给天上捅个大篓子呢!这是真心为许兄弟着想,少年人不知轻重,切切不可乱来,真得罪了人,便是皇上也护不住他。”
许莼迟疑着道:“宗室子无前途,这许多人,为何不能科举选人?”
和顺公主笑道:“都说了谢家天下了,他们觉得天下人都是他们的家臣,选了官,谁敢做宗室上司?再则应乡试会试,难道让宗室子去与百姓们一般搜检身体?”
许莼看向和顺公主:“宗室女如今都能进万邦学堂入学,这一次选入九畴的女先生中,不少都为郡主、县主吧?宗室子弟何不也入九畴学堂就读?如此哪怕有一技之长,无论文武,总比太学里一味只学经义的好。只要有了前程,也就不必指着那点禄米了吧?”
和顺公主含笑看了他一眼:“宗室子,糜烂不成器的多,太学都只是混,也未必肯和百姓一般进新学。而且你这养军,用钱是长久的,你前程光明,我劝你还是不要沾这烂摊子。”
许莼若有所思,看方子静一直若无其事在那里给侬思稷劝酒,武英公完全没提宗室,但九哥却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而这其中原来是如此之麻烦,和顺公主待自己也是真心实意,却也劝自己千万别碰。
所以,子静哥,是猜到什么了吗?他是不是也猜到九哥必定也能想到宗室的禄银?
散席的时候已是深夜,许莼带着些醺醺然回了宫,谢翊尚且还在灯下看折子,看到他回来笑了:“怎么,和侬思稷他们喝酒,竟没醉?怎么在范家就能喝醉呢。”
许莼接了帕子洗了头脸,手里捧了热茶过去他身侧坐下来:“武英公没让我多喝,又有女眷在,上的樱桃酒,甜甜的,醉不了人。再说我心里也想着事呢。”
他将今日席上说的宗室的话说了一遍,看向谢翊:“我知道九哥必定从未想过什么谢家天下,但宗室禄银这个,看来确实不好动。”
谢翊含笑:“元鳞一片心全都在国事上,我很感动,但是筹银这事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担着,宗室这些事,你也不必理,自有朕安排。但你说得没错,得先让他们有个出路,九畴学府让宗室子入读,这是个好办法,你提的这个建议很好,朕明日就下旨。”
许莼看他满口夸奖,却心中明白九哥御极多年,宗室痼疾他必定已注意许久了,撤藩已不容易,怎好再动禄银?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九畴学府是九哥首倡的,恐怕下旨要求建九畴学府的时候,九哥就已想过让宗室子入学了,如今把功劳都归于自己,只为鼓励嘉勉自己罢了。
但九哥这样用心哄自己,他心中十分熨帖,只靠着谢翊,右手顺着龙椅扶手落下,抚上了谢翊膝盖,指尖轻轻打着圈摩挲。笑道:“我知道九哥心中定然早有办法了,怎不教我。”
谢翊微微一笑:“削减宗室宗禄这事,只能从大处做起。”伸出手来却握了他作乱的手腕:“明日再细细与你说,今夜已晚,该议些正经侍君的大事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