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106)
他们二人被健壮护卫簇拥着,一行人都极勇武,因此闲人乞儿都不敢上来沾染,只有些卖花的小姑娘和卖果实的老婆子来兜售,许莼看到那些草花芬芳,果实有椰子槟榔菠萝西瓜等还有好些不认识的瓜果,都切好了大块用竹签子串好,阳光下颜色艳丽,香味甜蜜,都被护卫挡了去。
长天告诫他:“到了店再吃,不可在陌生地方吃生食。你这是到新地方,极容易水土不服,外边这些杂货的多在溪水里用生水随便洗洗,不干净。吃了恐要拉肚子,有些北边客人来这里,拉个痢疾发个烧就没了,切切注意。”
果然进了一家店里,夏潮和两个熟练船员、一个土人向导直去了后厨盯着人做。
盛长天带着许莼在楼上包间坐下,一边道:“这家主要做暹罗菜,暹罗人开的,南洋潮湿多雨又炎热,容易中瘟气,昏昏恹恹,暹罗菜香料多,极解腻祛风,吃了祛湿毒瘴气。”许莼果然闻到一股酸辣香味,直冲鼻尖脑门,另外又有些全然不同的异香。
店主是个四十余岁的娘子,肤色略棕,眉目轮廓深秀,披着鲜艳橘红织金纱罗,上来笑着与盛长天双掌合十打了招呼,丝毫没有怯态,只落落大方和长天打招呼:“盛三爷大半年没来了,这次又带了什么宝货?”
盛长天笑道:“来去还不是那几样,不过这次的瓷器好,你可以去我们商行拿一些,这次带了我家四弟出来见见世面。”又给许莼介绍:“这是香缇娘子。”
许莼便拱手行礼:“见过香缇娘子。”
香缇娘子看着许莼摘下斗笠,眉目清秀,已笑得犹如一朵花也似:“原来是盛四少,贵客光临,我去洗手亲自为四少做几样好菜。”说完果然下去洗手做菜。
盛长天笑道:“这香缇娘子在这里可赚钱了,收了我们的瓷器,一转手又能卖出去。她做菜手艺卓绝,但平日不大亲自做了,今日又有口福了。”
一时夏潮已亲自洗了一大盆木瓜、桂圆、菠萝等水果端上来,盛长天一一教他辨认一些不认识的水果如红毛丹、榴莲、杨桃、番荔枝、释迦等,林林总总竟有二十多种,盛放在玛瑙冰盘里,都有着独特香味。
盛长天也只命人切了来,让许莼略微尝了尝味道,并不许他多吃,只看他喜欢哪一种,便采办一些带着,其余都赏了给跟从来的吃了。另外又看到夏潮捧了许多酱料来一一拜访,盛长天指着一一给他介绍:“这暹罗菜最重调味,加上南洋香料繁盛,品种极多,这每一样味道都很独特。”
他指着除了闽州也有的鱼露、红珠葱酱、虾酱、蚝油等酱料,又点了几样暹罗独特的青、红咖喱酱、罗望子酱、南姜、九重塔酱、香茅酱、柠檬酱等好些酱料,许莼拿了筷子一一尝过一遍,夏潮笑着道:“少爷,这些酱好,我让他们多装些带回去,六婆肯定喜欢,在船上烤肉也好吃。”
许莼点头,果然过了一会儿便看到菜上来了,香蕉叶蒸石斑鱼,香茅虾球,咖喱虾,豆豉爆炒蟹,汤有两种,酸辣虾汤、椰汁鸡汤,这是怕许莼吃不惯,凉菜有辣椒腌制青木瓜、羹是燕窝烩生翅,凤梨饭,甜点则是一碟椰子糕,椰子糖。另外又有百香果汁等水果汁。
许莼尝了几样,果然味道馥郁浓厚,辛香甘鲜,鲜甜酸辣咸五味俱全,还都糅杂着强烈的新鲜香叶的香味。有些喜欢,有些则觉得太浓烈。
大部分味道都不错,尤其是食材极其新鲜,许莼吃完后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懒洋洋靠在窗边看外边的碧海银浪,这窗边都爬着热带藤花,凉风习习,午后慵懒,他看着路过的人发呆,眼皮渐渐已经几乎要抬不起来了。
却忽然听到有人在楼下街道和他说话:“盛四少。”
他睁开眼睛看下去,盛长天也靠了过来往下看了眼,下面的人笑了作揖道:“三少也在。”
盛长天作揖笑道:“小季将军,可用过餐了?若不嫌弃,可上来一起用顿便饭。”
季思农笑着上来道:“我其实已用过了,适才已找到了我在这里的朋友,已给家里去了信,如今却是我那朋友正要举办海外鉴宝珍货拍卖会,我想着四少爷在这上头颇有些造诣,这些日子多承你们照顾,感恩在心,正好有这邀帖,想着请盛三少四少去那拍卖会看看,一则开开眼界,二则若有看得上的,正好在下又力所能逮的,拍下来赠予贤昆仲,也算稍微能还报盛家救命之恩之一二。还请两位不要推拒才好。”
许莼尚且还有些困意,茫然看着季思农,盛长天却怔了下问道:“你那朋友,该不会是沙鸥岛主吧。”
季思农笑道:“盛三少博闻广识,确实是沙鸥岛主。”
盛长天道:“那倒是确实是十分有名的拍卖会了,买的都是古董、珍宝等等,平日里我们家一向不看这些的,幼鳞你若是有兴趣,咱们去看看也行,看上什么就拍。”
作者有话说:
注:“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惟吾蜩翼之知。”——《佝偻者承蜩》先秦·庄子
第74章 时势
市肆林立, 车马喧闹,他们一行从容穿行,在季思农及其家将带领下, 先入了一极大的庄园内, 登了马车行了一段路, 马车上盛长天和许莼细说这沙鸥岛主的事:“隐居在这里,极少以真面目示人, 只提供了鉴宝和拍卖的百宝阁,猜测应当是世族之人,听说是品味卓绝, 鉴画识宝很有一套, 养了好些擅长于此的供奉。”
“百宝阁每拍卖一次, 动辄百万, 光是进去的包间座位费用就不菲,而且看提供货物或者押金来排位次。”
许莼好奇问道:“听起来这样有名,为何哥哥们从前也没来看看?便是出货应该也容易吧?”
盛长天摇头悄声道:“都有传说这沙鸥岛主背后定有海盗, 要么就是自己本身就是海盗,这一处其实就是海盗销赃的窝点。海盗许多都是黑吃黑的,来这里拍货品, 一不小心惹到了大对家。虽说都是隐名拍卖,若是那些没什么名头的人拍了一坐船走了, 什么事没有。但咱们盛家却是开门做买卖的,那么大摊子在那里, 哪里经得起得罪人。”
“再则这里大多都是卖珍宝古董字画的, 咱们家一贯也不好这些, 也不懂, 一不小心被人做了局高价拍回去的也不少, 犯不着附庸风雅。”
许莼笑了,外祖父家里虽说逐年积攒,盛家门风却是十分务实,货物多是实实在在的货物,从不走偏门,也不好那等奢华长物,几位表哥也多是如此,看东西只看价格多少是否能赚,倒不会沉溺于此贪图享受。
不多时马车到了,一行人又换了小船从水上往湖心的岛里驶去。
这里风光极美,岸边浓绿色全是南洋独有的厚叶广叶植物,油亮厚嫩饱含着水分,却又遍植野花,许莼站在船上,看着湖水清澈,天空极高远,看日头其实已有些斜,时间已接近下午酉时,但这日光仍然猛烈到不可思议。
快到岸边的时候,许莼喃喃道:“我想起一件事,和今日情形有些像。”
盛长天道:“什么事?”
许莼道:“当时有个朋友专门在城郊别业举办宴会,去一次要车马许久,十分不容易,等到了宴会喝了酒后,才说要兴办义学,需要纳捐筹款……当时我们进退不得,只好认捐。今日这湖心岛真是异曲同工啊,若是拍了什么又不想要了想走都走不掉哇。”
盛长天哈哈哈笑了起来,就连一旁的季思农等人都忍俊不禁,岸上已有人笑道:“盛家麒麟儿果然名不虚传,这般风趣,我喜欢。”
船上人都看向岸上,却见一男子凤眉修目,风神如玉,看着约有三十多岁,高冠鹤氅,长襟阔袖,隐隐然有古风,他上前笑着作揖,船上诸人都还礼。
季思农上前笑道:“请让我来介绍,这是吾友沙鸥岛主,他乃是隐世于此,却交游广阔,品味卓绝。这两位是盛家三少、四少,此次我在海上被追兵追击,多得这两位高义救助。”
沙鸥岛主上来满脸笑容深深一揖:“两位高义,我看贤昆仲器宇不凡,日后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