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230)
然而对方的人却也冲了过来,枪炮无眼,而穿着精钢铠甲的长谷信在所有人面前被活生生劈开的场景确实狠狠打击震慑了所有人。
没有人再敢把这艘船上的战士视之为羔羊,他们是精心训练过的勇士,绝对不是他们平日遇到的军士。
他们全都身穿着精钢甲衣,力量沉雄,胆量过人,三人一组,分别持盾、持勾、持刀,这是鼎鼎大名的“鸳鸯阵”,他从未想过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这种被那位戚战神发明出来,专门对付他们的军阵。
他年幼之时听教养训练他的武士教导他战阵的时候,专门介绍过“鸳鸯阵”,告诉他这是对面那泱泱华夏大国发明出来专门克制他们绯月之国武士的阵法,华夏人叫这阵法为“海寇终结者”。
他被拼命效死的武士扶着退入了另外一艘过来救援的副船船舱内,他从未在临战之时脱逃,虽然可以以主船正在下沉,只是更换座船为由,但那一刻他承认,他确实胆寒了。
临战斗者怯,必败。
他仓促换船之时,抬头看到天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轮明月,清光四射,犹如冥府之月光,照在这地狱一般人类互相残杀的惨状上。
他的心渐渐沉下,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
然而此时副将浅野彦惊慌失措冲过来:“不好了将军!那边那两艘旗舰疯了一般地冲刺破围了!”
最糟糕的可能发生了。
另外两艘船的主将是赫赫有名的侬思稷和盛长天,他当时并不知道。他当时只知道许莼当时年二十,刚刚出征,并没有太多的征战经历,因此负责后勤押运调度等,却因为前锋船队被袭,拒绝了撤退的命令,率着船队来打一场让任何将领来看都必输的救援战。
然而“澄风号”、“千秋号”原本只是不紧不慢和他们打着消耗持久战,被围着也阵型不乱,稳扎稳打,然而当探到“万岁号”前来援救他们后,两艘船就如同疯了一般一改之前战法,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热血,竟然硬生生从他们的包围圈撕开,冲向了前来救援的“万岁号”。
这是后来世人们津津乐道的义气千秋、赤胆忠心,赫赫勇气长虹贯日,耿耿孤忠碧血丹心,戏剧、评书毫不厌倦地对这一场战役进行了事无巨细的描述和不厌其烦的歌颂。
最后战况一败涂地,他是在切腹之前被对方的精锐护卫杀入船舱,将他狼狈捆上,一路押回了那艘“万岁号。”
犹记得他当时尚且心有不甘,以为自己是中了圈套,毕竟谁会在船上备下这许多善于陆战穿着甲衣的军士?谁又能如此大胆地敢用这样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战术?
他被押着跪在那主帅座前,仍然十分愤慨抬眼去看他,问道:“阁下莫非就是鼎鼎大名的远东的黑狐方子静?果然诡诈多计,我岩中秀月今日败在你手下,不得不服!”
对方愣了下,抬起了面甲,露出了一张极为年轻的面容,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眸带着生动活泼的好奇看向他:“怎么你也会说我们的话?”
“为什么叫远东黑狐?远东是什么意思?”
“你叫岩中秀月吗?是什么人?你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太过年轻的将领显然并没有什么审讯人的技巧,随心所欲地发问。
他一看到那面容,就知道自己错认了,声名纵横海上十几年的远东黑狐,自然不可能是眼前这样年轻的将领,更不该是这样稍显直白活泼的性格。
他真的是败在这样的黄毛小子手里?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满心悲凉,却被一旁的人呵斥:“还不答话!”
他双肩被狠狠压下,绳索勒得剧痛,他狠狠道:“你们杀了我吧!士可杀不可辱!”
然而上头那个年轻将领挥了挥手:“别逼他,我看他很有文采啊!还会说咱们的话,倭人竟然也有这样的人才?”
他悲愤道:“我们乃绯月之国!盛开着樱花的美丽国家,不可辱我国家!”
堂上却全都哈哈大笑起来,他愤慨怒道:“你们杀了我吧!”
许莼挥了挥手让堂上静了下来:“‘上士谋天下,中士谋国,下士谋生。’岩中将军,想来你觉得你是上士了,但你可有上士的魄力和能力呢?”
岩中秀月一怔,他也算熟读华夏经典,自诩才高,却没想到眼前这个看着极年轻的武将,竟然也出口成章,随口就能说出老子的《道德经》,他一时语塞,忽然心灰意冷,自觉落了下风。
许莼又道:“岩中将军,好好配合答话呢,我们让你这些日子就能过得舒心点,体面一些,看你也是个读书人,虽然最后都是一死吧,死之前也不想太难受是不是?我们也不勉强你,你能答就答,不能答的就不答好了,倒也不必上来就要自尽。”
岩中秀月警惕道:“你们留着我想要知道什么?”
他看着对面年轻又话多的将领,那一股想要立刻自尽的念头淡去,此刻他却不由自主想要从面前这个看起来很单纯的年轻将领嘴里套一些话,忍不住问道:“你莫非是方子静的弟弟?我听说远东黑狐方子静爱弟如命,有个年轻的弟弟在京城服侍君上。”
如此的话就说得通这个将领身边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精英护卫,而那两艘船的主将知道他回援,拼了命也要冲出来救援他。
许莼看向他:“这可不公平啊,我问你话你怎么都不答?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叫武英侯叫远东黑狐?”
岩中秀月听他叫方子静武英侯,便知道对方应该不是方子静的弟弟,但面上却仍然丝毫不露,道:“远东是西洋的人们对我们东方、南洋一代的称呼,他们觉得他们才是世界的中心,因此我们是东方的东方,叫远东,他们早已注意到这里的富庶和强大了。”
“西洋海盗来到我们这边掠夺商人,方子静昔日为平南王世子,率着水师打了不少海盗,他诡计多端,战术好用奇计,出奇致胜,而且手段十分狠辣,所有海盗抓到,也不审问,直接活生生吊在桅杆上风干而死。他的座船又是纯黑色的,好用黑色龙旗,被西洋那边的商人称他为远东的黑狐,意为诡诈又残忍。”
许莼这才明白过来,他此前心情激越,忽然放松下来,听到此绰号,难免觉得有些好笑,和身旁的定海道:“等见到方侯爷了一定要告诉他这绰号。”又自言自语道:“我们自诩为中国,中原,原来他国亦如此觉得他们才是世界的中心。”
他不由自主旋转着案上的地球仪,琉璃球面光华灿烂,岩中秀月都忍不住看向那看起来十分昂贵精美的地球仪,这不是一般人能使用的东西,今夜种种,实在超出他的认知,无穷无尽的子弹和弓弩,经过精心训练的护卫,昂贵坚固造价不菲的巨船,以及那神秘能够炸沉大船的鱼雷……这样配置的将领,竟然只在后勤船队?
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你究竟是谁?”
许莼被打断了思索,看向岩中秀月,傲慢道:“你记着了,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许名莼,虽然如今名不经传,但将来一定名扬四海。”
岩中秀月:“……”
败在这轻狂小子手里,真的很不甘心。
他强压着那种被下克上不适感问:“许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我?”
许莼微微一笑:“将军既然熟读经典,想来听说过我们的献俘礼了。出征大军凯旋,要向皇帝敬献战俘,祭祀宗庙。”
他的手指灵活拨动地球仪,点在了那九哥所在的地方,中原的心脏之处,慢慢道:“你看起来是个很高地位的将领,应该是我捉到的最高级别的俘虏了,当然要把你献给我们的君上了。”
他两眼闪闪发光,真的太像个初出茅庐得到了一点成绩就迫不及待炫耀表功的新手将领了。
岩中秀月:“……”
许莼却想起这一夜战死的英烈,眼中沉痛:“到时候祷告天地,祭告英灵,护佑我们国泰民安、河清海晏,武功震赫,四夷宾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