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293)
许莼道:“阿娘向来会看人的,说堂嫂不错,必定就是不错的了。”
盛夫人叹息:“卓氏确实不错,她也没遮遮掩掩,和我明说了因着菰哥儿挂念,她还是去韩府看了葵姐儿,请我务必宽宥菰哥儿和她。我有什么谅不谅解的,那是皇命处置的。听说头几年着实吃了不少苦头,那边到底是势利眼,但如今你得势了。那边待她宽松些了,倒是不缺吃穿的。卓氏带了东西上门去,葵姐儿只是哭,只求和离回家,愿意到庄子上住着。”
许莼道:“阿娘该不会心软应了吧?”
盛夫人道:“她自有亲兄弟,哪里需要我这隔房的婶婶替她伸张做主?我看卓氏其实是想探探我声口,我没接话,她是个聪明人,也绝口不再提过。想来她自己心中也有一本帐,怎会接回来,那可是犯了杀人重罪,宫中亲自处置的。我看她应当没和菰哥儿说,当然,也有可能菰哥儿假做不知罢了。”
她说话上又有了些怨恨:“当初瞒得我二十年,如今装不知道也是极容易了。”
许莼知道大房二房鸿沟已深,母亲虽说面上不计较,其实心中难免有着疙瘩,只含笑道:“无妨,等两个妹妹嫁出去了,弟弟也娶了媳妇,阿娘就清闲了,正可和贺兰小姐大展一番宏图。”
盛夫人哪里听他甜言蜜语,只赶了许莼走:“你那边事也多,先忙去吧。”
许莼知道盛夫人确实是手里一大摊子生意,懒得应酬他,只笑着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起身出来。
才走出院子,果然便就撞上了许菰,许菰面色黑了些,蓄了须,显得老相稳重许多,正看着堂嫂卓氏抱着女儿先上车。看到他便行礼:“二弟。”
许莼还礼道:“大哥哥怎么就走?不用了晚饭再回?”
许菰道:“孩子小,不习惯,闹着回去午觉,这边二叔也忙着修园子,就不陪二叔了。”
许莼道:“简慢了,那我就不送哥哥嫂子了。”
许菰却道:“我知道二弟领了军机处的事,忙得很,如今倒有一桩事,要告诉二弟,人言可畏,还当警醒些。”
许莼诧异:“什么事?”
许菰道:“那礼部的状元庄之湛,前些日子因着谏言新式学堂,听说被贬官在礼部当差,与范牧村同办新式学堂。然而前晚不知如何在家里竟然无端被强人掳走,那贼人深夜用火雷将院墙炸开,当着庄状元家人的面,将庄状元掳走,此事实在惊世骇闻。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的差人四出,查了两日,如此大的动静,竟一点痕迹没查到。”
许莼道:“哦,这与我何干?”
许菰看许莼今日穿着一身深紫色袍,丝光流溢,衬得肌肤白皙似玉,日光下昳丽无双,然而说话却自然而然带出了上位者的威仪和矜贵来,心中又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笑道:“就是这桩悬案,本来为着太过骇人,恐百姓知道了不稳,京兆府那边并不许声张的。但那庄之湛平日同僚同乡甚多,庄家又是望族,其族叔刚好到京里探他,此事到底还是传扬开来。”
许莼有些不耐烦:“然后呢?总不会觉得是我做的吧?”
许菰有些忧虑:“那庄之湛偏巧失踪前,正要与人联名上书参劾你,兴办新式学堂触动国体……你偏偏又掌握火器厂,要知道这京里是不许私藏火器的,少不得有人猜测,是你要灭口……”
许莼:“……”
许菰看他神情,倒安心了些,自己这个弟弟一向心无城府,如今这样神情,正证明了他与此事无涉,他本也相信,虽然数年不见,但以许莼一贯品性,绝不至于会做这样的事,只宽慰他道:“总之你当心些,众口铄金,总找机会还是要平息了谣言才好。”
许莼作揖:“多谢大哥哥提醒,我会注意的。”
当下两边一揖分别,许莼看许菰上了马车携妻女离了二门,转过脸冷笑了声:“庄之湛,呵!等他回京,定要都讨回来。”
春溪和定海看他这般,不由有些担忧,对视一眼:“侯爷不如和皇上禀了再说。”
许莼哼哼了声:“皇上忙着呢,不用烦他。这些人不值一提,且等我闲了再说,说不准到时候庄家被抄的消息都要传回来了,吓死他们。”
第213章 利刀
庄仁绍带着两个侄儿日日去京兆府接连跑了两日, 又马不停蹄的找了崔曙,崔曙也只能亲自去了一次京兆府,找了京兆府尹说话。
京兆府尹江显只是十分忧虑:“已是在找着了, 崔大人可是有什么新的线索?”
崔曙早就听说这江显是个糊涂虫, 却偏偏因为擅和稀泥, 在京兆尹这位置上一呆十几年,也是稀罕。
都知道皇帝不喜欢庸常之臣, 偏偏又由着这么个面糊一般的人儿在京兆尹上,早年还依稀听说这江府尹被查出过挪用银两过,便是如此, 仍然泰然坐在这府尹位次上, 臣子们猜测, 其人总有些过人之处。倒是欧阳慎点评过一句:“民事自有推官, 天子脚下不敢渎职,官事难得糊涂,大事化小小事了。”
崔曙如今面对上这团面团一般的糊涂官, 也只能忍着燥火道:“朝廷命官深夜能被火雷炸开院墙,公然掳走。此事若是真为政敌所行,实在是骇人听闻。我看江大人若是不尽快查清此案, 御史很快就要闻风而奏了,到时只怕江大人也难以自保啊!”
江显十分茫然:“只是如今全无线索, 五城兵马司也已仔细查访过了,御史真的要参, 如之奈何?本府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崔曙只觉得软绵无着力之点, 又全然觉得不知如何指教, 恨铁不成钢道:“我听庄之湛的叔父说, 有送了一张画像给官府的, 怎的不跟着绘影描形,四处张贴,通缉要犯,查访痕迹?”
江显道:“原来如此,这我立刻让下边人问问,尽快办起来,多谢崔大人指点。”
崔曙:“……”
总觉得很敷衍,但看江显面上又一本正经,他有些无劲可施,心道这尽快是什么时候?这江显,究竟是真的不担心自己的乌纱帽吗?这可是大案!
但到底也是四品府尹,对方又已经一口应下,态度又十分谦恭,他总不能真的盯着人家是不是立刻就去做,也只能起身告辞。
江显十分谦恭又将他送了出去。
崔曙一出来,庄仁绍带着两个侄儿连忙围上去问道:“如何?可愿意尽快张贴画像寻找那歹徒?”
崔曙如何肯承认被对方敷衍了?只和对方道:“我再三恳求了府尹江大人,江大人十分为难,与我说此事太过骇人,不敢大张旗鼓找人,只怕对方狗急跳墙,反让世侄遭了毒手,只说一定会尽快细细命人四处查访,只要那人还在京城内,不怕找不到。”
他想了想又道:“若真的是那临海侯所为,恐怕已遭了毒手,你须有准备,以他之能,弄个人悄无声息沉海里,如今又是皇上倚重,没有实据,无人能拿他做什么。”
庄仁绍也不敢说庄之湛死了才好,只能再三叹息道:“如此,那崔大人以为如今,我们当如何?难道只能等?若是一直找不回来呢?”
崔曙想了下倒是指了一条明路给他们:“庄之湛在礼部任职,名义上又是范牧村的手下,范牧村如今得陛下看重,又算得上是今上的表弟,情分与旁人不同,你们不如去求求他,若是能在今上跟前说一句,那比什么都管用。”
庄仁绍愣了下:“只怕他也惧那临海侯之势。”
崔曙摇头:“我有听闻,他与临海侯并不睦。之前他遣媒求娶贺兰家小姐,被贺兰静江打了一顿,那贺兰兄妹与临海侯听说关系极好。范家与贺兰氏是死仇,无法可解的,他与临海侯就算表面看着融洽,心下也必定不合,他与武将也都不睦。”
崔曙面上露出了一丝嘲笑:“他们范家早就得罪了所有武将,你这把柄送上去给他,他恐怕反而能借此生一番事,要知道,私掳政敌,暗杀朝廷命官,这事无论如何都太骇人听闻了,谁做此事,都是人神共愤,今上都包庇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