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304)
“是觉得侯爷连贺兰将军带的边军都给了许多好处,他们什么好处都没有,因此才含含糊糊地误导了盛三少这边的属下,说是那边留着的,又反问侯爷没交代过吗?”
“因此盛三少才误以为是事先侯爷和贺兰将军那边协商好的。整船队十几艘船的货,和货单对不上的货看着不多,零零星星也显得少。他们又很小心,分开每样少一些,也没敢动军械的主意,盛三爷忙,也就失于觉察。”
“这一次也实在是没想到这枪竟然能有人敢开这么高的价,他们本来也担心是金人,后来打听了说是闽商,这才放了心。交代说是在工厂里拆了这许久,很快就能做出来了,和从前一样,但凡咱们做出来了,必定要跌价,不如趁着如今还值钱先卖了,赚一笔大的……”
许莼道:“这是积少成多,胆子越来越大,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谢翊笑道:“这样高价,还都是现银,也难怪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朕看奸细也未必拿得出这许多钱来行贿。”
许莼白了他一眼:“皇上难道还怪臣钓鱼不对?”
谢翊正色道:“今日能为财所动,明日就可能一退再退失了廉耻忠义之心,此风断不可长,不可不防微杜渐,严加议处。”
许莼道:“都是满口狡辩的,只怕不会供出多少人来,嗳,可惜贺大哥去了扬州还没回来,不然可以请教他如何审理。”
谢翊道:“应该也就这几日了,等他和子兴回京,让他们两人去审,更公允一些,也省得来日静安伯挑你的理,说你偏袒自己人。”
许莼道:“此事我确实有责任,皇上该怎么发落还怎么发落。”
谢翊道:“监管不善?你现在不是及时发现了吗?各州县的亏空户部尚且都问责不过来,哪里轮到你这点子洋务走私?且先查清楚吧,你自己军中治军的事,你自处置。”
许莼道:“秦杰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谢翊道:“他如今应该是更怕被牵连进去才是。”
许莼一怔,谢翊看着他微微一笑:“许侯爷对如今自己在朝堂中的地位有些看不明白啊。”
许莼还在疑惑中,谢翊却已问定海:“还有什么吗?”
定海道:“属下无事要奏了。”
谢翊便吩咐他退下,看许莼仍陷在思虑中,点了点自己心口戏谑道:“临海侯简在帝心,还担忧什么?”
许莼:“……”
谢翊伸手拉他道:“安歇罢,朕给你担保,这消息一旦传出去,必定是静安伯先派人给你送礼,秦杰上门给你剖白,第一见要紧事便是撇清干系。你还没怎么入朝,尚且不知道什么叫趋炎附势……什么叫墙倒众人推。”
他想了想又笑:“明日你也要上朝了,等你入朝后,日日见到的哪一桩事都比你这事儿大,学学内阁大臣们安泰若山,也不至于慌脚鸡一样了。”
许莼满脑子想着明日如何回去问清楚案情,如何应付秦杰,也没理会谢翊这笑话他,谢翊只能揽了他进帐,却又从床头摸了那把桃夭扇来与他共赏,这才又重新鼓起兴来。
第二日许莼便也该上朝了,一大早他陪着谢翊用了早膳后,便换了一身一品侯的簇新朝服,谢翊看着他这般英武,也十分满意,又亲手给他佩了玉佩,这才命裴东砚等人护送他乘了马车从南边的东内苑内宫门出去,绕到前边午门那里上朝。
许莼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参加大朝会,十分新奇,加上一夜得了谢翊宽慰,也忘了昨夜的憋屈事,一直到了午门下了马车,看到大臣们全都在那里候着上朝。
看到许莼下车,许多人都上前作揖攀谈,他有些诧异,许多官员,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的,都上来与他作揖,一路他走着,含笑向他问好的不少。
“侯爷好。”
“侯爷什么时候回京了?”
“侯爷,本月家父寿辰,还请侯爷赏光,已送了帖子到国公府上了。”
“侯爷,工部这边有些事想要请教您,不知您什么时候有空?”
他也只好一路作揖应酬着,没想到他态度谦和,越发引来了更多的问候,层出不穷。所幸方子静叫了他一声,那些要上来攀谈的官员才止住了脚步,他才算得了空,带了些狼狈走了过去,方子静点了点指点他道:“前边这是军机处和内阁侯朝的朝房,你下次不必理会太多,下了车直接进来便好了。”
许莼微微擦了汗:“我也没想到……好些官员都不认识……不是都说文官士子们都讨厌我吗?”
方子静笑了声:“你如今可是炙手可热,人人都想着从你手上讨差使、生财。再说了……哪怕今日马上就要参劾你大罪,人家照样能和你笑脸相迎,这就是做官的要义。”
许莼忍不住笑,却听到有人语气不善唤他:“许元鳞,听说你之前在津海卫那边,又编排了一回老夫?”
许莼转头一眼看到果然正是李梅崖黑着一张脸看着他,他脖子不由一缩,不好!竟忘了这桩公案了!怎么梅崖大人竟然回京了!不是说去巡察河工了吗?
九哥怎的也不提醒他一声!
第221章 参劾
许莼走过去深深作揖:“李院使好, 听说大人去巡察河工了,什么时候回京了?不曾上门拜访,惭愧惭愧。”
李梅崖冷哼着:“怎么, 不是抬出老夫来教训庄家那少年状元教训得很顺手吗?现在知道尊老了?”
许莼嘿嘿嘿窘迫笑着, 多少知道自己有些不对, 又知道李梅崖不会和自己认真计较。毕竟……他可是和李梅崖一起逛过花楼的!亲眼见过李梅崖骂人的!
他作揖道:“李大人秉公磊落,令堂德高, 教子有方,仆是真钦佩的,御前论辩, 不慎引了大人为例, 自是希望效仿大人, 请大人海涵。”
李梅崖看他神态谦和, 心中舒坦,呵呵一笑,点了点一旁的椅子:“坐着罢!总和武官混一起做甚么, 你可也是正经监生肄业,读书人!过来,老夫正有些事请教侯爷。”
许莼歉意看了看方子静, 方子静却哪里还理他,又已与其他人说话去了, 他便陪着李梅崖坐了笑道:“大人有什么事只管交代。”
李梅崖道:“没什么大事,庄家那事我听说了, 你须得小心后边有人效仿, 最近少接近文人和文官, 以免人家故意来触怒你, 借这由头博点刚直名声。”
许莼道:“知道了, 我如今出门很少的。”
李梅崖又细细指点:“国公那边也要谨慎才好,最好派位老成清客陪着国公爷,没事少出去饮宴,省得被人调唆。”却是知道这位临海侯的国公爹是不太靠谱有名的荒唐。
许莼知道李梅崖这是经验丰富,连忙道:“多谢大人指教。”
李梅崖这才点头满意捋着胡须,许莼却又请教道:“听说李大人这次去巡察河工,一去都去了半年,巡察情况如何?”
李梅崖道:“还好还好,沿路都很顺利。”
许莼道:“正有事想请教大人,若是这手下发现有人损公肥私……这应当如何严惩和预防呢?”
李梅崖眯起眼睛,伸出手掌竖着作势往下一切,阴森森道:“自然是杀一儆百,让他们知道再也不能伸手,伸手必被捉。侯爷既是治军,军令如山倒,贪庸误事、聚敛殃民者,杀之无妨!”
许莼:“……”
李梅崖却伸出手指悄悄勾了勾示意他靠近,低声与他窃窃私语面授机宜。
一时众朝臣看到之前明明一直传闻与临海侯势不两立的李梅崖,此刻仿佛与临海侯十分融洽和睦,笑吟吟说着话,全都若有所思。
竟然疯如李梅崖,也惧那临海侯之势吗?要知道李梅崖可是一向孤高自许的,谁的面子都不给的——当然,那临海侯风闻骄矜妄为,今日看来却谦谦如竹,温温如玉,确实不似武官,倒有文官的风姿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