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139)
许莼这才知道武英侯好端端为何会忽然给自己送人,一时满心感激,方子兴又道:“你忽然来不是为了节礼吧?放心吧李大人没事,都有数的。”
许莼道:“我想知道那玄微道人如何了,还有昨日那个随喜楼的老道人看着也蹊跷,不知道李大人和你说过没,想过来提醒一下。”
方子兴点头:“那老道人,据玄微道人和楼里的姑娘们说,是玄微道人的师门里师叔叫虚尘子的。平日闲云野鹤,楚微与他来往不算多,但也受过他恩惠。那日是凑巧来访碰上了随喜会,当夜便又已走了,并没留着,确实有些蹊跷,如今正让人在城里查访其人。”
“楚微这边目前还留在内衙门里审着,但确实也问不出个什么来。看着不像有所隐瞒,她离开王府之时孑然一身,什么都没带走,摄政王究竟有什么东西在她手里,她一时也想不出。李梅崖私下她微再盘算一二,过几日就放回去了,但你可千万别去找她了,水太深,皇上严命绝不许你沾上,你好好地陪皇上一段时间,中秋后就好去市舶司了。”
方子兴唏嘘道:“连你昨日那随笔抹的画,都被皇上收走了。昨日你要有个什么事,我看定海能直接发配边疆了,真是神佛保佑。”
许莼耳根微微一热,方子兴却仍数落着:“一时也寻不着许多可靠人,幸好春溪也回来了,皇上说了让我有空带春溪训练一二。给春溪一个官职,编入禁卫队,你自己安排下时间,看就这几日让春溪找定海,定海会带他去营地的。”
许莼这又惊喜交加:“真的要给春溪一个武职?他要知道了,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方子兴满不在乎道:“正是缺人的时候,皇上早看好了春溪,今后你身边这四个,恐怕慢慢都要用起来。但这施恩不可太快,先提拔一个,也让你身边其他小厮有个奋勇向上的指望。这般以后你用人起来,也就更得心应手了。皇上说了恩威并施,你加了恩,就不可过于宽纵,但皇上也知道你面嫩,又是自幼陪伴的情分,料你舍不得严格管教的,因此才教我好好教训他侍卫的规矩,绝不能一贯由着你,再出现昨夜那种情形轻踏险地。”
“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不行陌路,不入深水,危邦不入,乱邦不居,皇上从来没这么啰嗦,早晨专门叫我去训了一回,让我必得把你身边人都管起来。问题是,昨夜你明明只是和李大人去花船而已!我都替你叫屈啊!那叫什么险地?要怪也应该怪李梅崖老奸巨猾利用你罢了。”他转头看到许莼,奇道:“很热吗?你脸怎么这么红?”
许莼耳根热得厉害,却是想起了昨夜九哥那身体力行地教训,轻轻咳嗽了声:“多谢子兴大哥费心了。”
第97章 喂汤
许莼离开了武英侯府, 回了国公府,先和爹娘吃了饭,回竹枝坊后才找了安静的地方, 将春溪要入禁卫的事说了, 又将他的身价纸还给他:“今后就算是官身了, 有了武职在身,你爹娘也面上光彩, 我会写信回去给外祖父那边,请他们放了你爹娘,等你来日有了功勋, 也可给他们请诰封的。”
春溪又惊又喜, 夏潮先大叫:“恭喜春溪哥!”秋湖也笑着道:“春溪哥哥以后可是官身了, 到时候咱们出去面上也有光彩。”冬湖虽没说话, 眼里却都露出了艳羡的表情。
要知道这些天他们跟在公爷身边,是实实在在见过了方子兴、定海他们的威风在的,皇帝近卫, 品级高俸禄高,光宗耀祖,出外所有人都让着, 最关键的是,还不用考!武职当官就只有几个途径, 一是考武举,二是勋贵大臣荫选, 三是军功进身, 哪一条都不是他们家奴能考虑的, 如今春溪却水涨船高, 等进了营地提拔, 出来就是九品校尉。
这是实实在在给他们铺就了一条光明大道,一时剩下几个人都起了些期望。
许莼想起方子兴说的恩威并施的话,便勉励他们道:“你们好好加油,将来我都一一为你们谋前程,虽然不一定能和春溪一般进近卫,但总能谋别的进身,咱们马上就去津港了,也很能有一番作为。”
一时四人面上都焕发了光彩,许莼心中微有感动,似乎第一次隐隐明白了,这四个陪伴他长大的伙伴,他当兄弟,当朋友,他以前浑浑噩噩,整天吃喝玩乐,从未想过他们也想奔着前途,那时候只想着等自己当了国公,就给几个小厮做管家,放了身契,给他们做大管事,有多多的店铺,做大生意,就是最好的前程了。
原来,还可以有其他更高更远的路,而一旦有了机会,他们的雄心勃勃也是如此的明确,完全展露出和从前不一般的锋芒来。
他似乎摸到了一点九哥御人之术的边边。
很快他便出来交代了定海,定海也很高兴,指点了一番春溪:“营训很辛苦,至少三十日,你且先收拾行李,吃的不用带,吃什么都有安排的,但跌打药酒得带一些,刚进去不习惯疼得厉害,但后边就好了,我看你也练过,问题不大。”
事情安排好了,许莼兴兴头头又骑了马回了宫里,去了岁羽殿,苏槐看到他悄声道:“皇上在看卷宗呢,小公爷不在,皇上吃得都少了。”
许莼立刻道:“那还请苏公公准备点好消化的点心,我和皇上一起吃。”
苏槐笑眯眯:“有沙参玉竹鹧鸪汤,止咳安神补虚的,又有银杏南瓜饼、茯苓糕。”立刻便让六顺端了出来,原来汤是煨在铜锅热水里的,立刻便得。
许莼连忙带着六顺走了进去,果然看到谢翊正在御案前看着折子,漆黑长眉紧蹙着,高鼻薄唇在灯下看着分外俊美,谢翊思考十分专注,连他走进去都惊动他。
他悄悄靠了过去,谢翊这才抬眼看了他一眼,笑了:“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要在国公府留宿?总外宿你爹娘真的不管你?”
许莼笑嘻嘻靠着他:“我娘才不管我呢,九哥在看什么?”。
谢翊伸手扶他:“看方子兴送进来的今天审的案情折子。你要看吗?朕知道你今天又跑去武英侯府打听了吧?”他看龙椅扶手挡着他腰了,转头吩咐六顺:“搬张高杌子过来。”
六顺已搬了张杌子过来给,许莼靠着坐了:“九哥看出什么来了?我和九哥学学。”
谢翊道:“你看看罢,我想到的和你想到的未必一般,我看你在这上头有些福气在的。”
许莼却吩咐六顺端了汤过来:“好呀,九哥您先喝汤,我看看。”
谢翊看六顺送过来,便知道是苏槐撺掇的,但也知道许莼一片心,接了汤盅过来,慢慢喝汤。
许莼看他喝汤,心中欣慰,便拿了那问案的笔录来一一看了,然后先看到封面便是“大理寺贺知秋奉旨讯问李梅崖、楚微、随喜楼等诸人奏本。”
他轻轻啊了声:“是贺大哥问的案啊。”
谢翊笑了声:“不然呢?能指望方子兴那直肠子?自然是派贺知秋密审了,他心细如发,问了许多连朕都未想到之处。”
许莼想到今日方子兴,忍不住笑了声,打开奏本一一看了下去,却发现贺知秋问话顺序极厉害,竟是先问了随喜楼的老鸨、姑娘、管事的,才问楚微、李梅崖,以此一一印证。在随喜楼诸人的讯问中,这一点十分明显,同样的问题,反复讯问,甚至出其不意,以求证真相。
被贺知秋问过后,那夜他和李梅崖进随喜楼的所有一举一动,甚至连身后跟着的从人,全都清清楚楚呈现着,仿佛历历在目。而贺知秋又显然刻意避开和模糊了他的身份,讯问中完全避免引起老鸨、管事们对他真实身份的注意,反而将重点全在了“那贵公子所带的恶仆”身上。
他忍不住又偷偷笑,谢翊抬眼看他笑,问他:“偷偷笑什么?”
许莼道:“贺大哥讯问的时候避开了我,只问那少年贵公子带着的恶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是不是您交代的?”
谢翊道:“这还用朕交代?他要连这个都用朕吩咐,他也不配在这大理寺了。”
许莼心中暗自钦佩,又细细看了一回,从头到尾看完时,谢翊也喝完了汤,看他沉思,却接了另外一盅汤过来,舀了汤喂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