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205)
贺知秋点头:“你这还是缺人的缘故,两个副提举的罪已定了,职也免了,等补上缺恐怕还要些时间。只是你这些侍婢去门上正经办事了,你身边起居又有谁伺候呢?如今天寒了,眼看就要下雪了。我记得去年你还病了一场,可要小心。”
许莼道:“多谢贺大哥关心,本来我身边起居也是用小厮多一些的,无碍的。倒是您远道过来办案,又为了避嫌不肯住我这里,那恐怕缺人伺候,我送两个小厮过去听差吧?还有什么缺的我都让人一块送过去。”
贺知秋笑道:“都够了,不必关心。我可不像你娇贵出身,这点子算什么。”闲话了几句,又怕冷落了侬思稷,也笑着问侬思稷:“侬世子远道而来,来我们这边恐怕也觉得天气寒冷吧?不知可带了寒衣没?”
侬思稷笑道:“确实是比我们那边要冷许多,幸而早有准备,也带了寒衣。”
眼见着又说了几句闲话,许莼这才将侬思稷的来意说了,问贺知秋当如何是好。
贺知秋一听微微蹙了眉,看了侬思稷道:“侬世子,此事并不好办。藩国内政,朝廷一向不干涉的,你首先得自己笼住大局,若是万事俱备,大权在手,哪怕你不是世子,朝廷也能一道诏令承认你正统,但如今权不在你掌,宗主国并不好干涉的,没有大义名分。”
侬思稷苦笑了一声:“我如何不知此事难办?但已是我最后的一条路了。”
贺知秋道:“这折子能否先给我看看?”
侬思稷连忙从袖中掏出来递给他:“只是个草折,本就还缺润色,但心中也还未定,因此只踌躇着,没仔细修。”
贺知秋打开一目十行看了看,皱眉道:“侬世子,你这洋洋洒洒,都是写的你为世子嫡子,立了多少功,打了多少仗,被人如何陷害等等,这些都并无裨益。我说句实话:今上看的,是支持你,你能给他什么?”
侬思稷忙道:“愿听贺状元高见。”
贺知秋指点着:“通商、税收、驻兵、奉诏派兵等等,夷州如今是听调不听宣,你当如何?”
他道:“侬世子听说过平南王方家吗?方家如今炙手可热,仍是实际的平南王,一子为皇帝近臣禁卫大统领,宠眷非常,封侯指日可待;一子封侯,任浙闽总督,尚公主。”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带头撤藩。”
作者有话说:
现充……
侬世子在幼鳞一声声马屁中迷失了自我;
贺状元冷酷无情点穿了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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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第147章 回京
入夜盛长天出外缉私回来, 加入了他们,看到侬思稷也十分意外,重新见礼后, 少不得罚酒三杯。盛长天也是个极善谈的, 加上少年便出海在外, 见识广阔,加入宴席后话题立刻变得有意思起来。
酒逢知己, 这一晚四人喝了好几坛美酒,最后尽皆大醉。侬世子和贺知秋都宿在了提举宅,许莼尚且笑嘻嘻叫着冬海:“给几位大人都煮上解酒的药。”说话口齿仿佛还清晰, 但其实面若红霞, 双眸涣散, 最后被定海和春溪硬着扶回了卧室睡了。
其余诸位自然也都有照应, 都安置妥当,第二日起来都尽皆好笑,但又觉得分外酣畅淋漓。
这日之后, 除了公务,许莼与贺知秋、侬思稷、盛长天四人白日在津海游玩名胜古迹,有线索便去海上打私。日子逍遥万分, 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瞬入了冬, 下了第一场雪。
白洋洋的鹅毛大雪下来,许莼换了雪白的狐裘羽纱大氅, 终于正式带着市舶司最后一波来为皇上圣寿庆贺的使臣, 浩浩荡荡带着礼物往京城去了。
这一次路面荡清, 贡品和使臣们一路顺利, 很快便回了京。
许莼先去了四夷会同馆, 将使臣们都交接安置在四夷使馆中,又安抚了一回莱特,许诺一定尽快将粉彩窑的事联系好,又与侬思稷告别,接了得到贺知秋亲笔润色修改过的折子密密封好,让他放心,又约了第二日在千秋园接风宴,这才欣然回了国公府。
贺知秋看许莼将风帽戴好,在侍卫们的簇拥下上了车轿,看着车轿远走,这才转头也与侬思稷告别。
侬思稷这些日子对他是满心折服,只又再次感谢他。贺知秋却道:“特意留下来却是有几句话要叮嘱你,折子递进去后,皇上应该会召见你,我给你说一些面圣的注意事项。”
侬思稷吃了一惊:“什么?面圣?皇上百忙之中,又是万寿节,不会见我这样一个藩国来使吧?”
他有些忐忑起来,贺知秋却微微一笑:“许世子递的折子,皇上应该会见你。问你未来当如何,你只管说愿效粤东方家,为国尽忠即可,不必再重复折子上那些啰嗦的许诺。皇上务实,不喜人吹嘘还做不到的事情。但有一条……”
他盯着侬思稷颇为英俊的面容,叮嘱道:“皇上若是问你怎么认识许世子的,你如实说,但不必对许世子本人过多夸赞,也不要表露出要报恩之意,更不必说与他一见如故,肝胆相照之类的话来。”
侬思稷道:“明白,贺状元放心,这是避嫌么,以免有结交外藩之嫌。许世子辛苦为我周转递折子,我自然不能坑了他。到时候皇上以为我只记得许世子的恩,却不念皇恩浩荡就不好了。放心,连你我也不会主动提,皇上若是问,便如实答便是了,既不会欺君,但也不会表露得太熟络了。”
贺知秋微微一笑:“如此便好,安心回去等着吧,我猜,面圣也就是这两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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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莼与盛长天回到国公府,车驾直入了二门下车,却在二门看到一辆马车,马车前一头青骢马十分神俊,许莼不由看了两眼,忍不住问:“家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马?怎舍得用来拉车?”
盛长天道:“这不是国公府的车驾吧?是来客了?”
许莼一边道:“还在孝中呢,怎会来客。”一边却有些眼馋,伸手去摸了摸那马的鬃毛,却被马呲了下,打了个喷鼻,非常不给面子高傲转头,许莼忍不住笑了起来。却见车驾后转过来一位青年,明明是雪天,他却只着一领洗得发白的蓝布袍,脊背笔挺,手中持着马鞭,眼眸清冷警戒,但看着他却微微一笑,双眸仿佛坚冰融化:“世子小心,这马脾气不太好。”
许莼诧异看着他:“你认识我?”
蓝袍青年含笑拱手,深深作揖:“在下贺兰静江。”
许莼:“……”
他脸上迅速热了起来,端端正正拱手还礼:“原来是贺兰将军,久仰久仰。”他连耳根都热得仿佛化了一般,一想到自己那不长进的事恐怕眼前这位贺将军都尽知,直恨不得立刻消失在眼前贺兰将军面前。
贺兰静江正色道:“三年前与世子约见,最后却失约,但却多得令堂和世子多次仗义助银赎身脱籍,一直感怀在心,尚未来得及还恩,又蒙世子查案,为我贺兰满门昭雪,恩同再生父母,大恩不敢言谢,无以为报,此身但凭世子驱策。”
许莼声音很弱:“贺兰将军满门忠烈,我只是偶然撞见线索,全出于无意,案件查明都是有司办理,这是天意假借我手,脱籍……脱籍的事也是我错认了人,贺兰将军要谢就谢皇恩浩荡吧……”
贺兰静江久闻他纨绔荒唐之名,一直只以为是轻佻无知少年,此刻却见他全不居功,温文腼腆,胸中仿似全无城府,待人发乎真诚,心下一边纳罕,想到盛夫人为人,又觉得理应如此,但面上却又更谦恭:“世子不必谦虚,在下一日不敢忘世子恩义。”
许莼越发不自在,只恨不得立刻来个人解救自己,却见里头盛夫人携着一位姑娘的手出来,看到他们攀谈上了,有些诧异,笑道:“说是今天回来,还以为要到晚上,却恰好撞上了。”
许莼和盛长天都向盛夫人行礼:“母亲。”“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