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夫郎赘婿到朝野重臣(143)
跟着有那不嫌事大的村里人就把余衡从小那些莫须有的小偷小摸都说出来左证余衡人品下流。
即便这样,□□的证据还是不足,毕竟余衡根本没有碰过后娘隐秘处一指头,殴打出来的伤口那有经验仵作一瞧就知道,不能算,县太爷按照现有证据只说余衡殴打后娘弱弟,乃是个不孝不悌之人,判了余衡打四十板子,加服徭役一百天。
余衡挨了打又服了刑,等刑满都到了第二年了,也就是今年,再回村里山脚下那间慢慢充盈起来的泥屋一瞧,里头空空如也,非但藏的银子被从墙洞里挖了出来,连带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被搬了个精光,那灶上架的铁锅都被从灶台里撬出来拿走了,屋里是连根杂草都没给他留。
余衡从屋后提了根棍,出了门就要找后娘一家算账,一路遇上的村人都朝他指指点点翻白眼,还有往他的脚印处吐唾沫的,县太爷没定了余衡□□后母的罪,村里这些人却已经在心里给他定了罪了。
余衡顺着山路往下走,瞧着逼仄的矮房,愚昧又刻板的乡民,不知怎的越走越没劲,走到后娘家,正是晚饭时分,灶房里飘出缕缕炊烟,后娘一家正围着灶房做活说话,不时传出欢声笑语,后娘还说乖儿子有了这笔银子娘就给你往镇上寻个媳妇,余衡爹听了也迎合说镇上媳妇好,水灵。
全然忘了这笔钱沾满了他另一个亲儿子的血泪。
余衡脑中陡然生起一个念头,他想一把火把这家子不要脸的都烧死,自己也投身入火死了算了。
好在他脑中还剩一点理智,他在服徭役的时候恰巧和他的远方表舅马大力见了一回,马大力说实在过不下去就来寻舅舅,饭总有你一口吃,饿不死。
就这么一点善意,让余衡放下了手里的火折子。
他冲进屋里,将原本属于自己现在却摆在后娘家灶房的桌子翻了个倒儿,一桌饭菜摔在地上喂了狗,捡起碎瓷搁在后娘儿子那胖脖子上把自己好容易积攒的五两银子讨回,余衡提着棍子连夜出了村。
这样的地方,他是一时一刻也待不住了。
说完余衡的故事,王阡直叹了口气抬头,瞧见一屋子都盯着自己,尤其是云罗氏和草哥儿,都泪汪汪的。
草哥儿也受过刘老实欺负,是苦大的,对这种事特别能共情,擦了擦眼睛骂道:“这余衡爹也太不是东西,简直就是个窝囊废老狗,这后娘生的儿女是儿女,前头娘子生的就不是儿子了?”
云罗氏知道他是想到刘老实和自己娘了,在草哥儿肩上拍了两把安慰,云爹吧嗒着烟不说话。
连云清眼里也有显而易见的同情之色。
但叶峥到底是后世人,经历的都,想的更多一层,他问王阡直:“这余衡的确是个可怜人,但他殴打过别人,虽然该打,也升起过杀人放火的心,虽然后头也放下了——”
“王兄你也知道,我家有老弱妇孺,还有两个孩子,这人可怜归可怜,但放这么个危险分子来家,我却有点不放心,这种心情,希望王兄体谅则个。”
王阡直道:“叶弟你的顾虑乃人之常情,我自然知道——你家于我家元宝有救命之恩,若这人不是个正的,是那歪的邪的,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来你跟前提起,把个不好的人说给你,甭说我自己,就我大哥大嫂也饶不了我……我是想着叶弟虽现在翰林,以你之能,以后必少不了在外公干的机会,这余衡我是仔细注意过,骑马驾车也使得,缝缝补补也做得,且天生有一把子力气,与你做个保镖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听到保镖二字,云清心里一动,他虽有好身手,但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阿峥,尤其阿峥在外公务的时候,身边若有个身手好的能使唤,危急时刻也能保护阿峥,那真是说到云清心里头去了,京城虽是治安不错,但万一呢,谁晓得,有备无患总没错。
想到这里,云清摸了摸叶峥的手,和王阡直道:“光这样说也说不准,过两天你把人带过来,我们看看,再衡量衡量。”
云清开口的事,叶峥是绝不会拂他面子的,虽然有点惊讶,还是和王阡直说:“那你就把人带来吧。”
是好是歹,看了再评价也成,若真是个好的,身世又如此可怜,帮一把也是行善积德了。
王阡直回去,过了两日就带了个人来叶家堂屋。
虽然在王阡直口里,这余衡是别人家的儿子,听着很小似的,但余衡其人实则已经二十有二,年纪比叶峥还大,身高比叶峥矮一些,大约一米七六左右,古人普遍营养不良,就余衡小伙的生长条件,能长到一米七六已经很厉害了。
余衡知道自己是来给翰林小官当下人的,他从小吃苦,倒不觉得给人当下人有什么丢人的,纵再傲气的人,有他这样的经历,那一身棱角也磨差不多了,再说了他表舅还提点过,这位叶大人对王家有恩,他自己马大力是受了王家的恩的,王家恩人就是他马大力的恩人,同理,余衡既然要跟着马大力混饭吃,那马大力的恩人就是余衡的恩人。
这逻辑虽然曲曲折折又略带教条主义,但古人的世界观就是这样,这一套余衡反正是认同的。
于是余衡跟着王阡直来到了叶家,接受他们的检阅。
余衡一直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脸,叶峥就叫他抬起头来看看。
余衡乖乖照搬,叶峥和云清都相信,眼睛是最难作假的,一个人心里头想什么,从眼睛里可以看个七七八八。
这余衡的眼里有对这世道的不满,有受过亏待的愤世嫉俗,有一些认命也有一些受过磋磨的沧桑,但没有那些歪的邪的,或者叫人一看就不喜欢的东西在里头,眼神有点麻木,但还算清正。
这就成了,只要人的根子不歪不坏,有一点小脾气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既有王阡直作保,就不算是个根底全无的,纵有点小脾性那就慢慢教吧。
这么着,余衡就在叶家留了下来,成了叶峥的一名长随,过了正月十五,翰林院恢复三日一休五日一沐的上班时间。
白天里余衡跟着叶峥出门,早起云清送叶峥的时候总算可以一起待在车厢里,吃吃东西说说话,不用一个人做车厢里一个人在外头赶车了,余衡很识相,会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驾车不出声。
云清不出去,他就单独赶了驼车送叶峥去翰林院上班,中间时间回来将驼车交了就可自由活动,晌午叶峥下班前再驾了驼车去接。
这是全家商议过的结果,想说看看这人有了空闲做点什么,吃不吃酒,赌不赌钱,会不会拿了预支银子去那等不干凈地方,毕竟大龄单身青年,说是给闲暇自由活动,实则也是考验,再者家里还有孩子,不考验一下就这么待进来了不放心。
谁知余衡的活动轨迹相当单一,清晨送了叶峥去翰林,接着把骆驼车送回来,剩下时间哪儿也不去,就在房间里待着或者墙根地下窝着,中午吃饭也很自觉,从不往堂屋桌上凑,草哥儿给他碗里打满饭菜,他捧着就回屋里吃或者在院子里看着池塘里的鱼吃,他也不笨,不够吃是会来要的,不亏着肚子,但也只往灶房里去要,从不进堂屋,那道主和仆的规矩把握得十分分明。
吃过饭也不出去,规规矩矩在家待着,等着到点去接了叶峥回来,夜里无事了,还是不出去,就在房间里待着,云家还没有让人值夜的规矩,他就放倒头睡到天亮,先一步起身套骆驼车,完成他的专属工作。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几天,估摸着余衡是有点待无聊了,云家人想着,这回可以看看他出门干啥了。
谁知他还是不出门,无聊了就在院里自己寻摸事情做,先是瞧着湖边那圈围栏经过一个冬天有点损耗了,就从后院放毛竹的地方抽几只毛竹,破竹成篾,把那破损的地方给密密编严实了,这还不算,因询问过草哥儿这围栏的作用,听说是防止家里两个小少爷调皮翻过去掉湖里,还特意比照了安儿然儿的身高,又把围栏加高了一圈。
这份细心是家里人都没有想到的。
也不是没想到,主要是这围栏放那儿其实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安儿然儿从没有往围栏上爬过一次,每次想看鱼就隔着围栏看一看,天长日久,甚至令大人觉得就算把这围栏撤了,估计问题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