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又想渣本座(63)
萧衍目光冷漠,晏顷迟同他对视,不作回避,哪怕手上青筋浮出,指甲已经扣进了肉里,也还保持着惯有的冷静。
时间仿佛静止了,两个人皆是沉默。
过了半晌,萧衍才说道:“晏顷迟,你太可笑了,你坐在权力的高处,俯瞰众生,可你永远也看不清自己脚下的路,你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呢?情么?但你有这么多子弟,最不缺的就是情,感情于你而言,不过是这世间最廉价的东西,随意取舍。”
“要我怜悯你么?”萧衍眼中泛起嘲讽的笑意,“怜悯你不过是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自以为镂骨铭心。”
晏顷迟缄默,视线里,萧衍在一步步后退,衣袖顺着他缓缓扬起的手腕滑下去,他冷眼望着晏顷迟,猛地将玉佩摔在了地上。
砰然一声碎响,单薄的玉佩碎成了无数块,溅起来的碎屑砸在晏顷迟的脸上。
晏顷迟失声,翕动嘴唇,却是一字未言。这是萧衍当初为他挑选的贺礼,是以,他一直是贴身戴着,数百年来,从未离身,是他最珍视的东西。
也只有萧衍能碰的了它,能化解的了它上面的灵气。
失去了灵气,这玉佩和普通的玉佩别无二致。
晏顷迟心里最后的城池轰然坍塌,全身的血液在奔涌流淌,汹涌的冲击着五脏六腑,灼烧过喉咙,灼烧着心。
殿里陷入了让人窒息的死寂。
窗边上垂挂着竹帘,只卷起了一半,明媚的日光穿透帘子照进来,在地上交织出细密的金色网线。
萧衍在笑,毫不遮掩的嘲笑,将晏顷迟余下的那点镇静敲碎,溃散千里。
“萧衍,你不能……阿衍……”晏顷迟眼底慌乱无从遮掩,他蹲下身,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捡起地上的碎玉,想要把它们放进去。
可玉佩碎的四分五裂,他指尖捏不起零星的碎屑,就只能用手掌去拢起来,想将碎屑聚拢在一起,用术法重新拼凑。
一块,两块……他像是失去了理智,用指尖摸索着那些碎屑,却如何凑不起来,他手发颤的厉害,最后连手帕也兜不住。
被拾起的碎玉重新摔落在地,滚入日光里。
萧衍冷眼旁观着一切,他缓步来到晏顷迟面前,蹲下身,温声说道:“恨我么,那就恨吧,这都是你自找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晏狗:酸死我了酸死我了酸死我了×99
第046章 落寞
晏顷迟喉咙有血腥气渗出, 他重新拿起手帕,小心翼翼的捡起那几块较为完整的碎玉,仓促的收了起来。
萧衍看着他, 目光冷淡。两个人隔着一抹金色的日光, 望着彼此。
曾经的难舍难分都成了笑话,晏顷迟如何也想不到, 昔日形影不离的故人, 再见时, 却只余下了满目的恨意。
晏顷迟心中是有愧的, 他心口钝痛, 勉力压着胸腔里的不适,说道:“没关系……没关系,还能再修复,我可以把它修好的。”
“破镜重圆是么,那你告诉我覆水能收吗?”萧衍把搁在旁边的药碗端起来,将药膳缓缓倒入了氍毹里。
深褐色的汤药流入氍毹里, 转瞬便被白色的绒毛汲取了, 只留下干涸后的水痕。
瓷碗被扔到了一边, 萧衍站起身, 说道:“晏顷迟, 我有时候是真的不明白,你怎么不拿着你这哄骗人的本事, 去跟江之郁谈一场,说不准,他还会怜惜你。”
“可是师叔啊, ”他叹息般的说道, “你不去找他谈, 反而来找我,是想要我怜惜你么?要我对你这自以为是的感动,感激涕零吗?”
他说着,倾下身,两手撑在膝上,凝视着晏顷迟,轻声道:“卑微祈求啊,怎么不跪下来求我呢?说不定我高兴了还愿意跟你玩玩儿。”
晏顷迟是个擅长辩驳的人,此时却一言不发。
殿里重归于静。
“到此为止吧。”
萧衍似是乏了,合上眸,呼吸沉重,从方才开始,他就觉得身体不大舒服,五脏六腑像是火焚,刮了刀子似的。
蛊毒重新侵蚀在他的体内,他站着没动,手脚发麻。
晏顷迟看出了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毒发了?”
萧衍不答话,他想要自己回到床上,但身体麻的没有知觉,心口像是坠着巨石,让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再也支撑不住,萧衍沉沉坠下去,直照在眼前的光被遮住,晏顷迟的身影拢住了他。
萧衍想说话,但是没力气,他伸出手,紧攥着自己的衣裳,觉得呼吸不畅。
“不要动,我来。”晏顷迟把他抱起来,轻放到床榻上。
萧衍原本苍白的脸色泛起了一层死灰,额上起了细密的汗,他想压住喉咙里的腥膻,但没压住,剧烈咳嗽起来。
黑血顺着唇缝溢出来,他偏过脸去,不再看晏顷迟,晏顷迟却像是懂得他的意思,把床帐解下。
黑暗无声淹没了萧衍。
他阖上眼,再也没睁开,他不想清醒,偏偏浑身的刺痛将他的意识拉回了身体里。
“没事的,没事的。”晏顷迟握住他的手腕,把灵气渡进去,另一只手摸上他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
萧衍许久没再开口。
晏顷迟把他额上的汗都擦拭尽了,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他:“我去叫医修来,你好好休息,师叔一直都在。”
——*****——
寝殿里挤满了医修,忙前忙后的施针喂药,准备药浴,却无一人喧哗。偌大的殿里,只闻器.具拾取时的声音,轻的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晏长老怎地还没出发?”谢唯站在寝殿外,和晏顷迟一并看医修们进进出出。
“本来说辰时去的,有点事耽搁了。”晏顷迟说道,“一会便去,人就劳谢舵主多照看了。”
“三长老放心,事情我都有分寸的,在您没回来之前,除了您吩咐过人,其余人一律不准见萧阁主,”谢唯双手笼在袖子里,压低了声,说道,“三长老前面的恩,我都记着呢,还没谢过您这回的救命之恩。”
他是指上回墨辞先探萧衍识海的事,若非晏顷迟来得及时,只怕他脑袋早都已经不在脖子上了。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算不上救命之恩,”晏顷迟说道,“这回事,还麻烦谢舵主多留心,萧阁主对我而言很重要。”
“会的。”谢唯言罢,又看了看晏顷迟,见他眉眼憔悴,面色泛白,凝重道,“三长老的身体,还没好吗?”
“无碍,已经比之前好多了。”晏顷迟想要把这话带过去。
“我见长老面色不大好,看起来最近是用药比较多?”谢唯想起上回的事,想要关切两句,便叮嘱道,“凝神丸只是聚息的药,治标不治本,作用也只是能让人短时间内恢复如初,可一旦服用多了,就容易把身子拖垮,您的身体,内伤很重,禁不住这么耗神的,要自个儿慢慢调理才行。”
晏顷迟沉默少顷,忽然笑了笑,像是打趣般的说道:“谢舵主,我记得人间有句话,七十古来稀,我年近四百,已算是稀而又稀。活了寻常人的几辈子,也够了。”
谢唯登时噤若寒蝉,他没敢直言,只得隐晦道:“三长老莫要胡说,不吉利的,您用人间的话来说,应是万寿无疆。”
晏顷迟没说话,只是置之一笑,像是自嘲,谢唯从他的眼里看见了无边的落寞。
谢唯向来最尊崇晏顷迟,话在嘴边徘徊了千百遍,斟酌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三长老,恕我多嘴。”
晏顷迟看着他,等他下文。
谢唯低下头,一鼓作气的说道:“我很早之前就同您说过,您的心病是最重的,这不是吃几服药,补点灵草就能缓过来的事,您需看开些,依您所言,您这个年纪在人间已经轮回过数个岁月,事过三百载,很多东西早就化作了尘土,您又为何要作茧自缚。”
话到此处,他低声叹息:“我帮不了您,心病这种东西,最是难治,药石无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