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又想渣本座(51)
他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占理,晏顷迟并不否认:“阁老所言极是。但凡事都要讲究泾渭分明,在宗门外如此,在宗门内也应如此,这义庄的事,所涉甚广,阁老先前从未涉足过义庄事务,很多事都不大清明,要是在途中出了岔子,就算外面百姓不清楚,可宗门里岂不是还得要您来担着?既然我回来了,此事就不烦您费心了。”
墨辞先握着烟枪的手微微一滞,两个人相继沉静下来,能听见的唯有窗外淅淅沙沙的雨声。
“我来此也不是要求您中断招魂的,我只是想要接管此事罢了。”晏顷迟说着,忽然拿出一卷册子。
那册子留存太久,边角都被磨得毛了,厚厚一摞,页面上什么都没写,却盖着朱红的印,印是裴昭私人的,证实了这本册子的主人是谁。
“先前在查城西一案的时候,顺着线索查到了潋花坊,阁老也清楚,此事和潋花坊是脱不了干系的,据我目前所有的证据而言,坊里花魁十三娘和义庄走尸的案子有着匪浅的关系。”晏顷迟说道。
“那看来三长老,是对此案有想法了?”墨辞先笑了笑,“既然有证据,就应该将人带回来审问的,义庄走尸一案也查了有段时日了。”
“嗯,我也确有此意。”晏顷迟说道,“十三娘前些日子里,已经被我安置妥当了。”
“倒是没听说过。”墨辞先说道,“这些事都是三长老消失的时段里做得?那三长老今日来,是还想再和我说一说此事后续了?”
“是也不是,”晏顷迟说道,“久闻阁老两袖清风,修正风姿确在晏某之上,倒是裴公子挺让我意外的,我先前就在潋花坊里见过他几回,他似乎和潋花坊的十三娘交涉颇深,不过他毕竟是阁老您的嫡传学生,是以,我今日来,其实是为了这件事。”
墨辞先的目光终于转过来,他看了眼桌上放着的册子,册子已经被风吹开了几页,上面落满了没密密麻麻的账目。
竟然是裴昭的账本。里面详细记录了义庄卖出的走尸,卖给了谁,得到的数额,以及日期,不过看字迹,娟秀整洁,不像是裴昭的,那极有可能是别人记给他的帐,再由他来过目。
这是他参与义庄走尸案最直接的证据。未料落在了晏顷迟手中,成了最致命的胁迫。
“原来是这样啊……”墨辞先没着急回答,他握着烟垢斑斑的烟枪,手搁在了旁边的案几上。
白烟升腾,烟嘴是玉琢的,抹不去经年累月的使用痕迹,已经泛了黄。
晏顷迟亦不言不语,端看着他,只是目色里多了些许冷意。
这便是他前段时间让贺云升做的事,想办法拿到裴昭的账簿,这账簿本来是为了将裴昭重新送回天牢才准备的,想不到竟然用在了此事上。
晏顷迟来这里有自己的思量,墨辞先要查死魂的事,绝对是因为对萧衍的事起了疑心,所谓的担心死灵逃逸,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晏顷迟绝对不能让萧衍有任何暴露的可能,也不能让萧衍回来的事被墨辞先察觉到。
他来这,已经是给墨辞先留有余地了,至于这情面要不要,就取决于他自己了。
如果墨辞先执意不肯放弃义庄死魂的事,那晏顷迟就会将裴昭的事公之于众。
裴昭是墨辞先唯一的学生,就算此事和墨辞先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免引人遐想,这也是当年为何江家之事中,墨辞先极力将裴昭保了出来。
晏顷迟在看墨辞先,见他目光始终落在那本账簿上。
两个人在心里各自斟酌权衡着利弊,只不过面上不约而同的尽是笑意。
不多时,有人将茶端上来,墨辞先呵出最后一口烟雾,说道:“三长老,吃盏茶吧。”他言下之意,是在斟酌,不急于一时给答复。
“嗯。”
酽茶里面搁了桂花香片,晏顷迟拨着沫,就着浅尝了一口,兴致乏乏。
再抬眼时,夜幕笼罩,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黯了下来。
“义庄的事,终归是晏长老自己宫里的事,”墨辞先从寂静中挣扎出声,“老朽从未有掺和的想法。既然三长老回来了,想接回这事,那便叫下头负责此事的弟子和你交接吧。”
他说着,轻招手,唤来心腹,简要交代了此事,又叫外面的弟子进来做了个见证。
晏顷迟眼眸沉沉,唇边有笑:“裴昭年纪小,没有接触过义庄事务,不懂其中危害,也是情有可原。”
他说罢,拿起账簿,一团火光自掌心涌出,瞬间便将这本账簿化作了齑粉。
“此事,承蒙三长老关照了。”墨辞先的烟枪空了,他呵着气,没曾留意。
“分内之事,阁老言重了。”晏顷迟瞧见了,叫人重新拿来了烟草。
侍女要替他烧,未料被晏顷迟接过来,亲自擦亮火,以手拢住,点燃了那杆烟枪。
茶烟袅袅,火光未灭,他修长的手指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旁,指缝间透着虚实不定的光。
“好了,”晏顷迟低声道,“既然事情已经谈妥,那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在此久留了。”
墨辞先接过烟枪,明白其中意思——晏顷迟这是在提醒自己,已经欠下债了。
他装作不经意,只微微颔首,说道:“老朽身子不大舒坦,这回就不恭送晏长老了。”
“无碍。”晏顷迟起身离去。
等人彻底消失在宫里,下人才上来换了一道新茶。
有人自屏风后走出,坐在了墨辞先旁边的位置上,将茶盏端起,惬意的轻抿了口。
“浓了。”他道,“我不爱喝酽茶。”
墨辞先眯起眼,望向晏顷迟离开的方向,目光锐利:“江公子如何看今日之事?”
“这不好吗?”那人说道,“他回来什么都不做,反而是先来找你,已经说明了此事对他的重要性,你招不招魂,不都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是了……”墨辞先笑道,“既然江公子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所言,那老朽也信得过你。”
“清溪街一案,”那人说道,“是萧衍做得错不了,他当时要同晏顷迟周旋,心都系在那上面,我放了分.身试探他,他都没来得及靠近就散了,定是瞧不出端倪。”
那人说罢,又笑了起来:“协作愉快,墨阁老。”
“协作愉快,江公子。”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卷 沉酣经年梦
第038章 蛊毒(此章节剧情已重写)
京墨阁离九华山约莫要两日行程。
裴昭带萧衍回去时坐的是飞马, 此马双肋生翅,可翱翔于天际,也可驰骋于陆地, 因下雨的缘故, 便只能暂时留在地上了。
“萧阁主,要用膳吗?”裴昭掀开帘子时, 外面正飘着雨。
他向来不是个会吃苦的人, 连骑.乘的飞马也要安上节车厢。
“好啊。”萧衍意兴阑珊, 他手肘压在膝头, 两只手撑着脸, 在看落雨的街道。
已至戌时,街道上人迹寥寥,一道道水流沿着屋檐墨色的瓦片往下掉,挂在檐下的灯笼被晚风拂动,打着转儿。
江南的路多是青石砖铺成的,高低起伏, 不大平整, 马蹄踏过时, 水光飞溅。
萧衍在马车的颠簸里, 抽出把棕竹扇子, 扇子是沈闲的贴身之物,在临走前交给他的, 意思是可以通过这个传递消息。
扇骨是棕竹制成的,在萧衍指尖灵巧一转,发出“啪”地一声轻响。
“萧阁主喜欢玩这些?怎么不用象牙的?”裴昭瞥过去一眼, 瞧见是棕竹扇, 心里嗤笑。
“象牙多俗, 棕竹瞧着不好看么?风雅啊……”萧衍瞧着这把扇子,扇柄上微刻着花式,因用得久了,被磨的光滑。
扇面上没绘东西,只有墨色的字迹落在白色的宣纸上,一列列,如银钩铁画,萧衍猜测这是沈闲自己提的诗。
裴昭又是笑:“想不到萧阁主,还讲究怀袖雅物。”
萧衍听出他笑里的鄙夷,却佯作不懂地说道:“装个样子而已,我俗惯了,去宗玄剑派,要对着那么多声名赫赫的长老,总得风雅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