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又想渣本座(109)
林间树藤茂密,随着木枝的根茎被拔出,泥泞里翻出了皑皑白骨,腐烂的人脸埋得到处都是,这林里积怨深重,每每有人涉足时,便能听到那低哑模糊的叹息声,含混着孩子的哭闹,叫人望而却步。
江之郁坐在腌臜的污泥水里,不知过了多久,他背后鼓起的那个脑袋愈来愈大。
“啪”地一声裂响,他的背脊裂开,肌肤下,是个湿淋淋的脑袋探了出来,阿肆七窍淌血的倒栽在地,他被禁术箍住,这符咒挤压着他,嗓子里似是被堵住,他无法呼吸,憋得面色青紫狰狞,浑身的肌肤都在寸寸崩裂,喉间溢出的那点声音,全被哀怨的叹息声盖住了。
禁咒让人生不如死。
阿肆的骨头在顷刻间碎成了无数块,偏禁咒让他还吊着口气,他口中血水呛出,火烧过的喉咙里勉强挤出了几个字音——
“杀了我。”
“阿肆,不能这么说,你是我血浓于水的亲弟弟啊,我们要共生死,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江之郁背后的肌肤在浓密的黑发下渐渐合实,他似是感觉不到疼痛,笑意吟吟的转过身。
阿肆眼里充满了血,他在漫天猩红里,恶狠狠的盯住眼前人——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酣艳的容颜下,笑意浓重。
“你好好在禁咒里歇息,我会回来接你的。”江之郁温声笑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
赌坊里,阿肆脸埋在掌间,泪浸透了他的手掌,他嗓音含糊嘶哑:“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他把我弄成这幅鬼样子,何不直接杀了我!”
他的精神几近崩溃,将说得话颠来倒去,只余下又悲又怒的呜咽。
萧衍眼底情绪沉寂着,如寒潭死水,他没有任何动容的问道:“你说我是你复活的,因为你也是江家的后人,他们把复生术也交给你了对么?”
“你是我复活的啊,你是我拖回来的!”阿肆哆嗦着手,在怀里上上下下的摸索,却没摸索到想要的东西,“晏顷迟说,只要我能救你,他就会帮我重新塑造一副身子,还会帮我杀了江之郁。你看,你看……他和我签下了契约。”
萧衍憬然,他眸光沉沉的望着眼前人,说道:“你在禁咒里活下来以后,江之郁每每给你接身子,你就会再这样生不如死一次是么?”
他回忆着,把密阁里江之郁对自己说的话,努力和阿肆的接上,豁然雾解。
“他不是人!江之郁他根本不是人!”阿肆混混沌沌的骂着,“晏顷迟呢?晏顷迟呢!让他自己过来跟你说。他他妈见了你就跟个哑巴一样!话都讲不明白的孬.种!”
他说罢,又摸索到桌子上,够到那只锦盒,推到了萧衍脚前,说道:“收了它,我会告诉你一切,收了它,只有你收了它,晏顷迟才会帮我杀了江之郁!晏顷迟就要死了,他必须要在死前帮我杀了江之郁!要不然我就完了,我会被江之郁重新拖到地狱的!”
萧衍低头看他,阿肆撑着身子的双臂在颤抖,他大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双眼哭得红肿,凝噎着说:“他要死了,就没人能帮我杀了江之郁了。”
萧衍闻言,弯下右膝,以一种迁就的姿势半蹲,只是他并未看锦盒里的玉佩,而是怜惜的瞧着阿肆。
“那还真是遗憾,”他散漫的说道,“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与我有什么干系呢?真要说,你也该同他好好谈次协作,而不是来找我妥协你。”
“他生也好,死也罢,我都没有兴致。所以,像这样的废话少说,我没耐性听。”
阿肆怔怔的看着他,眼里蓄满了泪。
萧衍不再啰嗦,重新站起身,欲要朝外走的时,恰巧看见晏顷迟站在厢房外,在瞧着这里,动也未动的看着自己。
这厢房门口悬着珠帘,一串串白色的珠子在昏黄交错的灯影里晃动着,模糊了晏顷迟的脸,萧衍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辨得出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浑身的刺痛中,晏顷迟掩住唇低咳了几声,沉积在心里的情绪,让他喉间堵塞,他看着萧衍面无表情的走过来,撩起了珠帘。
晏顷迟似是在酝酿措辞,他几次翕动嘴唇,想要说些话,偏话到嘴边,却又失了声。
“萧衍对不起,我——”他勉力说了几个字后,又难以自持的垂首,话音戛然而止。
萧衍似是没听见,径自放下珠帘,连半分目光也没有分给他,侧身而过。
*
作者有话要说:
萧衍:人我是不会救的,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挖坑,等你们死了还能帮你们埋土。
第078章 醋意
晏顷迟不自禁拉住了萧衍的腕子。
“我们之间说一说, 好不好?”许是病痛将将缓解,他的嗓音低且哑,暗沉着。
“我们之间有什么话是必须要说的么?”萧衍终是偏过脸来看他。
晏顷迟嘴唇的颜色浅极了, 几乎没什么血色, 衬地脸更白了,病容不散, 但在见到萧衍的那刻, 他眼眸里还是渡起了层温润的光, 似在笑。
“还会回来吗?”他微微压抑着呼吸,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回哪里?”萧衍反问。
“回宗门。”晏顷迟眼里全是温柔意。
萧衍不再看他, 淡漠道:“回去给你送葬么?”言下之意,是不会再去宗玄剑派了。
晏顷迟眼神里的光黯淡了几分,他握着萧衍的腕骨,没什么劲,修长的手指微微卸了力气,“没关系, 你想去哪里都好, 我送送你。”
“不必了, 见你就烦。”萧衍抽出手离开了。晏顷迟转身看他, 看他的身影在层叠交融的火光中逐渐隐没。
赌坊外, 沈闲撑着伞在雪中等人。
他是被萧衍传音叫来的,等了小半个时辰, 才见到萧衍从坊里出来,萧衍刚踏入雪中,发上便落了层薄雪。
“今年隆冬来得很早。”沈闲替他拂去发上的雪。
“嗯。”萧衍淡淡应声, 呼出的白雾, 在脸边缭绕。
他站在沈闲的伞下, 和沈闲并肩而立。北风凛冽,吹落了雪,酒楼上的幡旗亦被吹得猎猎作响。
天色灰蒙蒙的,因不透光而显得晦暗,街道上熙来攘往的都是人,大多戴着棉帽,双手兜在袖子里,行色匆匆的擦肩而过。
“我好久都没见过雪了。”萧衍抬眼望着雪,似是在忆往昔,“上一回见到这么大的雪,还是在死前。”
“以后年年都会见到的。”沈闲似有所感,轻声说,“我没有经历过你的往事,所以我也没有资格劝解你放下过去,但是你往前看,路永远不会断。”
“嗯,不提了,”萧衍缓缓笑了起来,“那边事情做好了吗?”
“嗯,按照你的吩咐,已经叫弟子去把赌坊后面的坍塌清理了。”沈闲拨开簇拥在萧衍脸旁的狐狸毛,那白绒绒的软毛,衬地他眼瞳深黑。
“冷吗?”他问。
“不冷。”萧衍说道,“我们回去吧。”
沈闲惊诧,眸中笑意渐起:“你这次不回宗玄剑派了吗?”
“我不回宗玄剑派了,以后也不想再去了。”萧衍说道。
沈闲察言观色:“怎么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无事,只是觉得,这宗门要完……”萧衍顿了顿,还是改口道,“等事情全部了结以后,我也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了。”
“你还有其他打算吗?”沈闲说道,“要是还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会尽力相助,你不是一个人知道吗?”
“嗯。”萧衍垂眸,轻颔首。
“这路上风雪大,马车一会便到了。”沈闲和他一并踩在皑皑积雪里,积雪塌陷,街道上到处都是脚印,混杂着车轱辘碾压出的泥水印子,纵横交错。
两个人离得近,萧衍捡了个最闲的话题,说道:“其实我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印象,我从前去过南疆,如果你之前认识我,那就应该是在那时了,那阵子南疆消失了很多孩子,我是奉命去查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