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又想渣本座(222)
城下血流漂杵。
白沉锦在难以自持的愤怒里,看见巴达尔踩过一具又一具尸体,走到了城门下。
他抬起脸,双指并在脸边,朝着城头上的白沉锦轻蔑一点,那冷冽的目光里跋扈之气显露无疑。
——*****——
深夜的大漠,冷彻入骨。
此处已经临界扎格拉玛沙漠的边缘,以西北方向,再继续朝前走上两三日便能出了这片荒芜的沙漠——那里是沙蛮的地盘。
坎儿井的暗渠里,弥漫着森冷潮湿的水汽,水流哗哗涌动着,源源不断的流入涝坝,这是给流沧牧民们汲水的地方。
此时正值戌时,来汲水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将麻绳甩进水渠里,末端系着的铁桶撞在岩壁上,铿锵铿锵地沉入了水中。
呼出的热气缭绕在脸边,少女跺着脚来缓解已经冻僵的血液,待铁桶完全沉进水里,她才缓缓朝上拉动麻绳。
但不知怎地,这回汲水的重量竟然要比以往重上好些,好似水下有一股巨大的阻力挡着她,少女拖拽了半天,也没有将铁桶拉上来半分,反倒是她刚卸了点气力,铁桶登时又朝下沉了沉。
是勾到了什么东西吗?少女奇怪的再度拽了拽绳子,未料她还没反应过来,绳子便在相反的方向猛地一抽,险些将她给拖进水渠。
少女慌忙松手,然而下一刻,她便听见“咕唧”一声,原本沉下去的铁桶又重新浮上了水面,只不过是口朝下盖着的。
铁桶像是长了腿,从水渠里朝岸上歪歪扭扭的“游”过来。
“呀!天神呐!”少女吓得尖呼,再也不敢留在这儿,一转身惊慌失措的跑走了。
“咚咚——”
铁桶摇摇晃晃的爬上了岸,里面传来闷闷的撞击声。它在岸上东倒西歪的跑,时不时会磕碰到石块和木栏杆,又撞出几声咚咚的闷响。
约莫又过了片刻,水下忽然冒起了一连串的气泡,紧接着,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有一只冷白的手从水渠里伸了出来。
那只手紧紧扒住了岸边的石块,随后借力一撑,让上半身浮出了水面。
萧忆笙拖着灌铅般的身子,伏在岸上,猛喘了几口气。铁桶听见声儿,又撞撞跌跌的朝这跑,因视线受阻,它“咚”地一声撞在了萧忆笙的脑门上。
“嘶!你这该死的……”萧忆笙原本就意识涣散,又被这突如其来的碰撞,撞得耳边嗡鸣,一股怨气登时直往上窜。
铿锵铿锵地,铁桶滚到了一边,露出了里面被罩住的一只雪白小团子。
萧忆笙抬手拎起团子,团子唔叽一声,被倒晃在半空,晃得晕头转向。
“你老实点,别再乱跑了!”萧忆笙摇晃它,“要不是你乱跑,我们怎么可能会和师尊在岔口走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吧,二阁主也没有给我回讯息,不知道跟上来没有。你好端端的朝西北方向乱跑什么?”
团子似乎知道自己犯了错,在责问中,直接两眼一闭,垂手不动了。
“装死。”萧忆笙把它放回地上,兀自爬上了岸。
衣裳还湿着,夜半的大漠冷得彻骨,寒意夹风裹覆在身上,很快便让他的袍子上结了寒霜。
“得想个法子知道师尊在哪里。”萧忆笙翻身坐起,盘腿捏起了团子,看也不看的直接塞进半烂的袖子里。
团子一个机灵抱住他的手,顺着手指飞快得爬出来。
“现在不装死了?”萧忆笙冷哼一声,目光消寂下去。他环顾四面,拱形的土壁下,暗渠的水在沿着斜破缓缓流淌,最终汇聚到供人汲水的涝坝里。
这条道狭长逼仄,连通了底下暗河。因夜里的沙漠温度极低,这里到处都覆满了冰渣,往前能隐隐看见零星的灯火,那是牧民们的居所,往后则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萧忆笙发呆须臾,抬手看见了指节上的银色指环。他用灵气注入这枚指环,传音给了萧衍,简要交代了几句。
片刻后,他又瑟缩着靠在了土壁上。
入夜的荒漠实在是太冷了。萧忆笙忍不住搓起手试图缓解,但并没有什么效果。
他在这干坐了约莫半个时辰,将指环翻来覆去的看,却是什么异光都没。
传音给萧衍和沈闲的讯息都没有得到回复。
“该不会是坏了吧?”萧忆笙琢磨着将灵气覆到了指环上,指环微微一亮,散出了忽明忽暗的光。
“也没坏呀。”他犹疑一瞬,冻得又抽了几口气,干脆抱住了自己的双肩,拼命搓着热意。
不知过了多久,坎儿井外忽然响起来一阵急促马蹄声,敲碎了夜里的寂静。
“阿玛你看,就是这里,这里有个会跑的铁桶!一定是闹鬼了!我的天神呐……”
外面,少女清亮惶恐的声音传进来。
然而萧忆笙已经睡着了,他在暗流里耗费的灵气太多,出来时调息缓慢,当真是又乏又倦,头挨着土壁没多久便睡过去了,连眼睫上结出了层薄薄的寒霜也浑然不觉。
“格老子的!闹什么鬼闹鬼!一天天的尽爱胡扯八道的娘们,真是跟你娘一个贱样!”副将的声音洪亮,在狭长深邃的道里荡起回音。
少女闻言,瑟缩着朝后退了几步。
在看见女儿脸上的恐惧时,副将心念电转,只得放柔和了自己的态度:“你看见的异常,说不定是鲛人军队借着暗流游上来了。”
“蜜善儿少将前不久让鬼棘藤在沙漠的暗流里注了毒,只怕这些鲛人就算游上来也只能剩下个骸骨了。”军靴的声音停在出口处,副将还在喋喋不休的安慰着年少的女儿,“不过要真是鲛人的话,哪怕是个骸骨,也能拿给少将领赏了。”
“这样吗……”少女胆怯的说道。
这该死的丫头,还真是磨磨唧唧的!虽然心里在烦躁的低骂,但副将的脸上还是刻意露出了一抹笑容:“当然了!阿玛还能骗你不成?快带阿玛去看看你汲水的位置吧。”
萧忆笙在睡梦里冷得齿间打颤,他虚弱的翻了个身,忽然觉得手掌下有股奇异的暖流涌上来,这股暖意透过指缝还在徐徐往上推进,似是流经了四肢百骸,融化了覆在身上的冰碴,让人霍然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原本湿透的衣裳很快被这滚烫的热意催干。
感受到手下的温热软儒,萧忆笙缓缓睁眼,发现是团子在拱他的手,团子正费劲地将他的手一点点拱偏。
“啊?”萧忆笙轻喃。
“咕唧。”团子细微的哼声,蹦到了他的胸上,捂住了他的嘴。
坎儿井的另一头,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簇火光,那光在朝着这里渐移,伴随着靴子踩踏过砂砾的声音。
“对了。”
副将忽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向自己的女儿,问:“那件鲛绡的事情,你没有和少将说吧?”
“没有。阿玛不让我说,我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过此事。”少女说道,“额涅也不知道呢。”
“真是阿玛的乖囡囡。你将那件鲛绡藏好了,它可就是我们日后的聚宝盆。”副将笑了。
“可是那件鲛绡不是烂了吗?”少女不解的问道,“阿玛不是说只有完好的鲛绡才值钱吗?”
“你懂——”个屁啊!女儿家就是婆婆妈妈的,都怪那不争气的娘们这么多年都生不出个带把的!
副将险些不耐的扇过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佯作温和的笑道:“好了,阿玛还有事要赶回军营里去,我们快点到地方,此事你就别再多问了。”
副将说罢,举着火把继续朝前走。
漆黑.逼仄的坎儿井里,很快被昏黄的火光照亮,少女领着路,只觉得此处寒意直渗背脊。
她惶惶不安的说道:“阿玛,你离我近点,我害怕。”
“好好。”军靴踩踏砂砾的声音陡然加重,副将不耐地跟了上去,却还是有意和女儿保持了一段微妙的距离——
要是鲛人们没有死透,在此伏击,他可以第一时间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