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又想渣本座(182)
他想着昨夜萧衍的模样,忆起他触在自己面上的那只手和拥入怀中的真实温软,他在脑海里勾画着一会要见时的情境。
话在心里百转千回, 挑挑拣拣又兜兜转转, 他已经给自己备好了上百种不同的借口, 想要把话引到萧衍的孩子、妻子, 还有外室这件事上。
要说自己很介意这件事吗?晏顷迟几次抬手想要叩门, 最终都没有放下去,再简短不过的一句问话, 却如蚕作茧,将他画地为牢,困在了此处。
他心存着萧衍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想法, 又怕……真的和萧忆笙说得一样。
晏顷迟给自己编织了有模有样的借口, 便是天不遂人愿, 也该有安慰自己的法子。他背倚向旁边的墙,两只手握住腰间上垂挂下的白玉令,握了又握。
问得话,萧衍会不高兴的吧。不问得话,这沉滞在心里的死结,硌着心,不舒服。想来昨夜便要问的,可话到嘴边,反倒成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试探,萧衍没有给予任何答复。
晏顷迟心里潮涨潮落,从光黯淡,站到了光渐盛,白玉令从凉被捂到热。
未几,他还是抬手,轻轻扣响了门。
笃笃两声轻响后,门顺着敞开了道缝。
门未锁?晏顷迟骤然清醒了,他两步踏进屋子里,目光在刺目的光线里一分分冷凝。
屋子里空空荡荡,早已没了人影,层层叠叠的帷幔被风吹起,只有件还撂在地上的衣裙昭示着萧衍的离去。
晏顷迟快步下楼,楼下没有人迹,门仍是从里面紧捎上的。
他几步来到后院,后院里一片狼藉,昨夜两个见过萧衍的伙计已经全部被杀了,对方下手快准,直封命脉。
清晨的冷风从敞开的门里灌进来,夹杂着腥膻,拂过晏顷迟的面。
晏顷迟静了静,眉间戾意渐拢,长睫下压着风卷残云后的阴郁。
——萧衍这是不想再和自己有任何关系,决绝的斩断了全部有可能找到人的线索,干净利落的跑了。
——*****——
萧忆笙坐在晦暗的房间里,盯着无止境的黑,浑浑噩噩。
他已经被囚禁在此处一个月了,石室仄狭,四面无窗无门,只有上方的一处石板可以被人从外打开,然而便是打开了,能见到的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石壁里符咒重叠,累加的屏障一道又一道镇压着里面的人。
石室外鸟鸣喧嚣,石室内万籁俱寂。一扇门,隔绝了尘世纷扰。
萧忆笙在这里辨不清昼夜,他原以为将他关在这里的人似乎是想用这种方法摧残他的心智,让他将实话都招供出来,可实际上,自他被关押进来起,就无人问津。
他可以滑动上方的石板,从狭窄的小洞里朝外窥视,可外面也只是不见底的黑,没有任何声音。
死寂沉沉的黑暗里,萧忆笙能听见的只有自己时急时缓的喘息。
他尝试过掐诀,也尝试过用指环传音,可在这里用不了分毫的灵力,他能做得只有日复一日的倒在床榻上,耗尽心神。
他记不清时间过了多久,深埋在黑暗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度年。
对萧衍的担忧也有纷涌而来,一时怕萧衍没有收到自己最后的传讯,一时又怕萧衍在得到传讯后,毫无防备的前来。这样的心魔折磨着萧忆笙,他坐立难安,人全乱了。
他烦躁的扒着头发,想着师尊会不会出了事,又想着自己所困的境地,只觉得浑身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萧忆笙却久久没有清醒,上方的石板被化开,有刺目的光线照了进来。
幽亮的火光被被帕子遮了一半的光,是有人怕他一时间无法适应这光线。
然而萧忆笙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刺痛的双眼,他抬袖遮挡,眼里眨出了泪,糊湿了眼睫。
手腕晃动间,萧忆笙听到了金属缠动的声音,终于清醒了几分。
侍从们打开门,摸到了扣在萧忆笙手脚上的锁链,随着几声喀嚓的轻响,四道枷锁被打开,繁琐的锁链掉落在地。
“有人要见我吗?”萧忆笙艰涩的开口,声音沙哑难辨。
无人应声。侍从们按照吩咐将人带出石室,扶着他进了一间屋子里,屋子里摆设素洁,海棠香溢满了此处。
沐浴,焚香,更衣。萧忆笙在屋外侍从们的脚步声和说话的杂音里,缓缓恢复了神志。
待人打理妥当后,侍从们又带着他穿过曲折的长廊,在门口停住。
“您可以离去了。”侍从行礼欠身,最后恭恭敬敬的将一块玉佩递给萧忆笙,“尊上说,误捉了人很抱歉,若是小公子日后在城中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此,尊上会以礼相待,此物可做信物,也可转赠,亦或者卖给当铺,换盘缠。”
萧忆笙目光从这块玉佩上一掠,说道:“不必了。”
“这是尊上的微末心意,还请小公子一定收下。”侍从将腰倾得更深了。
萧忆笙无法,只得接过这块玉佩,收进了袖中,方才踏出了此地。
街道上熙熙攘攘,吆喝声起此彼伏,日光照在金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刺目的光,坞城的随处可见万树琼花,色食性也,样样俱全,倒是名副其实的桃花源,逍遥境了。
萧忆笙眼风从人群中掠过,在确认无异后,将侍从给的玉佩随手扔进了一处狭窄的夹道里。
他才不信这劳什子尊上的好意,免得被对方跟踪了自己还不知晓。
萧忆笙步履匆匆的穿过那些玉树琼花、雕梁画栋,想要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询问师尊的下落。
然而他还是不放心,他担心自己被人下了套,索性就耐着性子,找到了一家客栈,暂做歇脚,等过几天再将信号传给萧衍。
他就这样在坞城里渡过了几日,佯作出昼夜荒淫,声色犬马的纨绔公子,他数次析微察异,都没发觉到任何异常,好像这些疑心都只是自己的遐想。
到第五日的时候,萧忆笙借着坞城夜色的喧闹,来到了一处戏楼。
红漆的梁柱上挂满了藤萝,廊下被点上一盏盏红灯笼,从东边的楼依次连到了西边的檐,起起伏伏。
“外面风大,公子爷里头请。”门口有伙计殷勤相邀。
萧忆笙轻“嗯”了声,在身旁客人的热闹寒暄中,和他们擦肩而过。
今日戏楼请了此地最有名的坤伶,来此处的人络绎不绝,往来行走的客人大多数着锦衣华服,从模样打扮到举止谈吐,都依稀能辨出是达官贵人。
戏开锣,萧忆笙踩着鼓点进到了单独的一间厢房里。
他朝楼下看去,隔着湘帘,戏台上正立着一位身姿妙曼的坤伶,嗓音甜润,却是裹着浓重的风尘味,场内伙计捧着盘子,在敲打的锣鼓声中,碎钱都被丢进了红绒布的盘子里。
戏台里喝彩不断,声浪难绝。
萧忆笙放下帘子,并不看戏,他环顾四周,在最后一次确认此处没有异样后,双指并起,掐诀。
紧扣在食指上的银色指环迸溅出微弱的光,随着光华漫溢,虚空中逐渐凝结出一只乌鸦,扑棱着双翅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此鸟和寻常鸟无异,双瞳黢黑如豆,色泽通体深黑,喉中鼓动含糊着溢出几声鸟鸣。
萧忆笙思索须臾,以指在虚空中点化成字,乌鸦骨碌碌的转动眼珠,目光里倒映出了那几行金色的字迹。
“记住这些字,去吧。”萧忆笙打开窗子,乌鸦登时扑簌簌地飞去了。
随后,他坐回了椅子上,一挥袖,附在空中的字迹登时如雾散去。
楼下金织线的大红帘布前,坤伶的唱声余韵婉转,萧忆笙在这咿咿呀呀的调子里困得眼皮打颤,半阖目。
不多时,门外有伙计的低唤。
“爷,爷?”
萧忆笙倦色深重地睁眼,瞧见是方才领着他进来的伙计正在唤他,手里还端着块热手巾。
“什么事?”萧忆笙问道。
“有位公子爷说,见您的厢房观戏视角最敞亮,想问问您愿不愿意同他换间房?”伙计说着,将盘里搁着的热手巾翻起,隐隐露出了藏压在下面的东西。
是枚玉佩。
这里赠物皆流行玉佩吗?萧忆笙心里泛着嘀咕,挥了挥手道:“我倦了,想要歇息,若他想要这间房,只管进来坐吧。”